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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請聽終宵斷續聲

  看到悟塵又跟著明長老來給虞集診脈,如煙便湊磨了過去。


  悟塵這次不但沒有躲閃,而是還給如煙使了個眼神,便出了中堂。如煙立刻會意,但她又稍待了片刻,才跟出了門。


  看見悟塵在不遠處等她,如煙便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悟塵瞅瞅四周沒人,就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她。


  如煙是拂住了心中的小鹿,一陣狂喜,還以為小和尚看上了自己——此信是寫給她的情書。


  正在臉紅、心跳、嬌羞、多情的時候,就聽悟塵說道:“這是完先生寄給虞小姐的書信[1]。”


  如煙立刻收緊了表情,伸手扯過了書信,說道:“給小姐的書信,怎會在你那兒?”


  “完先生把書信寄給了師父,我師父讓我轉交給你,讓你偷偷地給小姐。”


  “幹嘛轉這麽多彎彎道!”


  “不轉這麽多彎,直接寄給虞小姐。你認為,你家小姐能收到嗎?”


  “這道是,看來這傻角並不傻。”


  “這封信是前天收到的。”


  “那你幹嘛現在才給我?”


  “我不是一直沒找到你嘛!”


  “你不來找,怎會找到?”


  悟塵不願意搭理她,轉身給虞集熬藥去了。


  一《中呂.山坡羊.別懷》張可久.元曲

  衣鬆羅扣,塵生鴛甃,

  芳容更比年時瘦。


  看吳鉤,聽秦謳,

  別離滋味今番又,

  湖水藕花堤上柳。


  颼,渾是秋;愁,休上樓。


  如煙拿好了書信,疾步上了妝樓。


  進屋一看,卻並不見美盼的影子,便又來到窗前張望。隻見,虞美盼坐在池畔的柳樹下,正在看著池中的荷花發呆呢。


  一陣秋風吹過,吹動了美盼那寬鬆的衣衫。


  如煙不禁歎了口氣,心道:“這大美人,可比我年初剛見她時消瘦得多了!”隨即提高了聲音喊道,“盼盼姐,天涼了,快上樓吧!”


  美盼抬頭看了看如煙,說了句,“我先不上樓,在這兒坐一會兒。”


  “你坐那兒幹嘛呀?”


  “聽和尚們念經。”


  “和尚念經,有什麽好玩的!”


  “怎不好玩?你仔細聽聽,他們唱的多像嘹亮優美的秦謳。”


  “盼盼姐就沒聽過好聽的歌曲,這樣吧,等我好姐姐回來,給你唱一首《卷珠簾》聽聽,那才叫好聽呢!”看到美盼還沒有上樓的意思,便又道,“盼盼姐,我這兒有樣好東西,你再不上來,可就後悔了!”


  美盼不屑地說:“你能有什麽好東西。”


  “嗬,你還不信呀!”如煙拿起書信向美盼晃了晃,“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好東西?”


  美盼一看如煙手中的書信,起身就往樓上跑。


  如煙趕緊叮囑:“盼盼姐,你要小心些,不要摔倒了…慢些走…你走得急了,你那三寸金蓮可受不了……”


  美盼喘息著上了樓,搶過了書信,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住了一杯茶的功夫,美盼又臉無表情地走出了閨房。


  如煙擔心地問:“姐姐,完相公怎麽啦?”


  “他很好!”


  “那你幹嘛不高興?”


  “是你的紀哥哥不好了。”


  如煙一聽,忽地站了起來,驚問:“紀哥哥,怎麽了?”


  “信上說,紀哥哥全家都死了。”


  如煙一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然後是嚎啕大哭:“我的紀哥哥呀,你怎麽說死就死了呀,我如煙還沒能見上你一麵;你這一走,你讓我怎麽向好姐姐交代啊!”


  美盼趕忙過去哄勸道:“煙兒妹妹,你先別哭,你聽我說,你的紀哥哥沒死!”


  如煙立馬止住了哭聲,問:“那誰死了?”


  “隻是他的父母和傭人。”


  “哦,那我待會兒再哭!”如煙從地上又爬了起來,伸手跟美盼要書信,“你把信給我看看!”


  虞美盼是很不情願。


  如煙把大眼睛一瞪說:“給我看看,好像還能給你看少一塊似的!”


  美盼隻好去裏間取來了書信,仔細展開,放在了桌子上,用雙手捂住了上端師哥寫給自己的情話。


  如煙翻著臉說道:“你用手遮著,我怎麽看?!”


  “我隻擋我的部分。”


  “你的部分?”


  “是呀,那是師哥寫給我的話,與你的紀哥哥是沒有關係的。”


  如煙上去按住了書信的下半部分,費力把美盼的手掰到了一邊,順勢拿起了書信,說:“完相公寫的東西,我如煙看看又無妨……”


  美盼羞澀道:“你看了他寫的…那樣肉麻的話…俺會害羞的……”


  “你還知道害羞?”如煙剜了美盼一眼,說道,“想當日,明月剛上柳梢頭,你便悄悄地約了完相公在黃昏後,你們把門關得緊,我卻見到了,一個是恣情的狂,一個是柔聲的浪……羞得我是牙齒咬著衣衫袖兒,低頭盯著鞋腳尖兒……呸!那時節,你怎麽一點也不害臊?現在看看你倆的書信,你倒是害羞了……”


  美盼聽如煙這麽一說,可真是羞得無地自容。這壞丫頭,原來偷看了我與師哥雲雨歡愛的模樣,這才叫羞死人呢!說道:“你,你,你怎麽…誰教你偷看來著?”說著,舉手要打。


  如煙拿著書信,撒腿就跑。


  她躲進了走廊裏,仔細地看完了書信,便又回到了閨房。把書信送還給美盼後,說:“盼盼姐,我得把這個不好的消息,趕緊告訴我的好姐姐。”


  “你怎麽跟她去說?”


  “我得去一趟長安城呀!”


  “你一個女孩子去長安城,就不怕饑民把你搶了?”


  “這倒不怕,我也可以裝扮成饑民呀。可我害怕的是,再讓壞人把我拐賣到青樓換錢……”如煙沉思了起來,“這可怎麽辦呢!”


  過了片刻,隻見如煙的大眼睛忽閃地一亮,“對了,我讓小和尚跟我一起去!”


  “哪一個小和尚?”


  “悟塵呀。”


  “他,不行吧!”


  “怎麽不行?他可跟著長老學了不老少的武功,他一定能夠保護我的!”


  “關鍵是,他師父離不開他。”


  “你甭管了,我去跟老和尚說。”如煙急匆匆地跑下樓去。


  柳如煙那張小嘴兒,在用著人的時候是格外地會說。沒出三句好話,就把明本長老給說暈了。


  明長老不但答應讓悟塵陪她一起去長安,還特地給她租了一匹馬,又去虞夫人那裏給如煙請了五天的假。


  虞夫人也是糊裏糊塗地就放如煙去了長安。


  如煙剛走,虞夫人就琢磨起來,“如煙是怎麽知道千裏之外的成都所發生的事情呢?”


  二《雙調.殿前歡.碧雲深》衛立中.元曲

  出了普救寺,他倆一路向南。


  如煙騎在馬上,悟塵卻像個小跟班似的給她牽馬墜蹬。


  悟塵和如煙年齡相仿,看著悟塵辛苦的樣子,如煙便道:“悟塵師父,你也上來吧!我騎馬,你走路,讓人看著總有些不落忍。”


  “我上了馬,他人看了才不落忍呢!”


  “為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出家人。”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呀!”


  “你……”再厲害的嘴巴,在遇到自己喜歡人的時候,也就言辭窮盡了。


  不一會兒,他們便走到了河中府城。


  如煙說:“小師父,你扶我下來。”


  “怎麽,到了府城,你怕人多笑話你,想下來和我一起走?”


  “不行嗎?”


  “行~,那有不行的!隻不過,路人會以為我倆是傻子,憑著這麽好的大白馬,卻不騎……”悟塵邊說邊扶如煙下了馬,“哎~你說,我師父是不是白花了這份銀子?”


  如煙也不搭理他,轉身進了路邊的一家成衣店。不多時,一個精神的帥小子便笑嘻嘻地來到了悟塵的身邊。


  起初,悟塵還沒認出來,腚眼一看,卻是如煙。


  隻見如煙一抱拳說道:“悟塵兄,你看小弟這身打扮如何?”


  “好。”悟塵又把如煙扶上了馬。


  “好嘛?”


  “很好!”


  “那你也上馬來吧!”


  “小僧不敢。”


  “為何不敢,我們都是男人了。”


  “嗬,男人。”悟塵諷刺道,“你以為你換了套男裝,你就變成男人了?你在我的心裏,永遠都是女人!”


  如煙捂著嘴兒直笑,“怎麽,我已經跑你心裏去啦?”


  “嗬!我的心眼小,可盛不下你這尊佛。”


  “悟塵啊悟塵,我看你頭上的戒疤是白點了。”


  “這和戒疤有何關係。”


  “你不是說,點一個戒疤,就是達到了‘清心’的境界,你都兩個戒疤了,怎麽還把我這個女人忘記?”


  悟塵無言以對,嘴上“我,我,我”地不知如何應對。


  “‘我’什麽‘我’,我看,你還是修煉得不夠!”如煙伸出了小手,想拉悟塵上馬,“你需要繼續上馬,接著修煉。你不要把我當成女人,要當成你的兄弟……”如煙的小嘴,是滔滔不絕數落著悟塵。


  甭管你怎麽說,悟塵就是不上馬。為了路途能夠短一些,他淨挑一些崎嶇的山路走。


  山路的霧氣大,越往山裏走,霧就越大。


  隻見濃重的大霧彌漫在天地之間,好象從天上降下了一個極厚而又寬大的窗簾,把如煙的視線全給擋住了,自己就像一個人騎在馬上獨行,她不禁害怕起來。問道:“我倆不會掉到山澗裏吧!”


  “不會!我經常走這條道。”


  “會不會有大灰狼?”


  “這可說不定。”


  “那你,你唱首歌,給我壯壯膽吧!”其實,如煙是怕悟塵順著大霧跑了,把她一個人留在馬上。


  還別說,悟塵還真聽話,他高歌了一曲《雙調》:

  “碧雲深,碧雲深處路難尋。


  數椽茅屋和雲賃,雲在鬆陰。


  掛雲和八尺琴,臥苔石將雲根枕,


  折梅蕊把雲梢沁。


  雲心無我,雲我無心。


  懶雲窩,懶雲窩裏客來多。


  客來時伴我閑些個,酒灶茶鍋。


  且停杯聽我歌,醒時節披衣坐,

  醉後也和衣臥。


  興來時玉簫綠綺,

  問甚麽天籟雲和?”


  ————————————


  注釋

  [1]驛站

  驛站是中國古代供傳遞官府文書和軍事情報的人或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場所。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組織傳遞信息的國家之一,郵驛曆史長達3000多年。但“驛站”作為一個詞匯的出現,是在元朝以後,元朝以前隻稱“驛”。


  既然驛站不是給人普通人傳遞書信的,那麽,古人是如何寄送書信的?


  第一,找熟人捎帶

  一些熟人遠行或者去某地的話,如果途中經過哪些地方或者目的地一致的話,就會讓他順便帶一封信。所以,在電視裏我們經常看到“家父有一封書信叫我托予給你”之類的話。


  第二,飛鴿傳書


  很多人會認為飛鴿傳書是假的,其實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雖說鴿子認路,但它僅僅隻能局限於兩地之間,而且距離不能太遠。所以,飛鴿傳書的局限性很多,開銷也很大。可能你培養了十多個兩地的信鴿,也就有一兩個成功的,其他的信鴿便一去不複回了。


  第三,專業的送信員


  記得唐朝詩人張籍的《秋思》裏寫道:“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複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這裏寫的行人很可能就是送信人。在任何時候,有需求就一定有人去做。所以,在書信交流的古代也一定是有郵遞員之類的職業。而像一些出門做生意的人也是可以捎帶書信的,這些商人帶著商品走南闖北,走的地方多,也是可以給人捎帶書信的,隻是需要支付一些費用就好。


  但是,如果家裏發生一些變故,想寫信告知一些朋友,當他知道此事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很久很久了。


  第四,就是叫下人或仆人騎著家裏的馬去送信

  在水滸傳中,截取生辰綱,楊誌的身上就有一封梁中書的書信。這種方法也是要求很高的:首先,沒錢肯定行不通,因為送信人的路途吃住的開銷一般是很大;再一個,前去送信的人要是不知道路,或者收信的人又去往別處,就有可能無功而返。


  總之,古人要是收到一封書信那是很不容易的事,那是要經過多少人才到了自己手中?所以“一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就並不誇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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