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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曉來誰染霜林醉

  一《憑闌人.江夜》張可久.詞


  江水澄澄江月明,

  江上何人搊玉箏?

  隔江和淚聽,滿江長歎聲。


  江水清澈,江月空明。


  是誰在撥弄著琴弦?撥開了我內心的傷痛!


  虞美盼一邊聽琴,一邊流淚。她望著這浩瀚的夜空,長歎一聲。


  柳如煙安慰道:“盼盼姐,別傷心了,大少爺隻是回家看看,很快就會回來的。”


  美盼大喝了一聲:“你怎麽也喊他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你不覺得,我們又上當了?”


  “怎麽會呢!”


  “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又回到了開始,我與他又成了兄妹?”


  如煙也感覺有些不對頭了,但也無話可說。


  美盼繼續說道:“師哥也不知怎麽想的,怎麽就答應了做這義子。”


  如煙說:“你前天不是讓我問過少…相公了嘛。他說,虞總管商議他做這義子,主要是為了老爺走的時候,有人給他‘摔盆’。虞總管說,老爺要強了一輩子,總不能讓老爺走的時候,淪為不得善終之列吧!”


  “爹爹倒是善終了,可我們呢……兄妹…兄妹結婚,豈不笑死人……你說,我們還能在一起嘛!”


  “完相公說,他並沒有過繼給虞家,他不是並沒有改姓嘛?!你倆婚配,沒人笑話的……”


  “可我總感覺,我母親已把他當成了親兒子。你不見,母親把家裏的細軟[1]都交給他!”


  “你也不必多心,我們蜀地的風俗不就是這樣的嘛,誰‘摔盆’,誰就繼承家產。”


  “難道師哥是為了家產?”


  “你想哪去了,完相公可不是那樣的人!若是圖你們的家產,當時救你的時候就要了。”


  “如煙,你估計,母親是否已經察覺了我和師哥的事兒?”


  “不能吧~”


  “那麽,為什麽要把夏蓮放到我的身邊,難道不是為了看住我倆?”


  “我套攏過夏蓮的話。”


  “她怎麽說?”


  “她說,我的好姐姐就要回來了。回來後,如煙就跟著去雲南。小姐的身邊又少不了照顧的人,便把她給派了過來。”


  美盼若有所思地說:“那…母親為何又讓師哥…回老家了呢,難道不是為了分離我倆?”


  “完相公去成都,不是回家看看老爺的壽墳修好了沒有嘛……”


  倆人正說著,隻見有一個黑影走了過來。


  走近一看,卻是夏蓮。她道:“小姐,原來您在這兒,讓我找的好苦。”


  “找我作甚?”


  “天已涼了,我給你送件衣服來。”說著把手裏的外衣給美盼披在了身上。


  如煙說道:“天也不早了,我們回屋吧!”


  說著,仨人便離開了小便門。


  二《正宮.端正好》王實甫.元曲

  碧雲天,黃花地,

  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第二天清晨,完盛離開了普救寺。


  他回頭看了看這讓他一生難忘的古寺,忽然有種悲從心生,想哭的衝動……


  天空,是如此地昏灰,沒有半點眩目之色。完盛隱隱感覺到,自己無論如何掙紮,也逃不出命運的拖拽。他隻能深深地歎息,默默地前行。


  地上,卻是滿眼憔悴的黃花,哭泣著、悲痛著、日漸消瘦著,這些花兒卻怎麽望也望不到盡頭。


  立秋了,微風四起,卻越刮越急,吹得人心兒涼。


  他仰頭望去,隻看見成群的雁兒向南方飛去,讓他心底的涼氣不免又增加了幾分。


  天和地,相對著、相映著,頗顯出幾分離愁。而他,卻隻得在這無際的宇宙中漂泊著、遊蕩著,尋找自己心靈、最終的歸宿。


  不是剛剛中秋嘛,這是誰,將這些霜葉染成如此讓人沈醉的紅色……是悲秋感冬?是相見恨晚?還是盈眶的熱淚?都不是,那是離別之人心碎的血滴染紅了它!

  郭靖挑著行李跟在完盛的後頭,他敦促道:“相公,上馬吧!”


  完盛帶著滿腔傷感,跨上了馬背,也不揮鞭,任由著馬兒的腳步,緩緩而行,真是“馬遲人意懶,風急雁行斜”。


  不知不覺,他倆已到十裏長亭[2]。


  完盛下了馬,郭靖放下擔子,接過馬韁繩,把馬匹係在一棵柳樹上。這裏沒有別的建築物,僅有一座孤零零的涼亭,亭子是四角形磚木結構,十分簡陋,亭中除了中間一張石桌,圍了四條石凳外,別的什麽都沒有。


  蕭瑟的秋風吹過,使得這長亭凸顯淒涼。加上亭內立著個斷腸人,其淒情更添了十分。


  正在淒惶徘徊的時候,虞夫人和美盼乘車而至。


  今天虞夫人用了兩輛車子,自己帶了春蘭坐一輛,美盼和如煙同乘一輛,其他仆婦丫環一個也沒帶。


  春蘭和如煙把虞夫人和小姐先後扶下了馬車。


  完盛趕緊上前施禮:“母親,請亭子裏休息。”說罷,便扶著老夫人進了涼亭,美盼跟在了後頭。


  餞行的酒菜,裝在食盒裏,就放在車上。如煙和春蘭忙著把酒菜提下來,安放在石桌上。


  這時,明本長老帶著悟塵也趕到長亭。


  明本道:“阿彌陀佛,虞夫人早。”


  虞夫人說:“長老也早,有勞長老了。”


  “阿彌陀佛,虞夫人相召,老衲豈敢不奉陪?何況老衲與完解元誼忝知交,也理應相送。”


  石凳上早就鋪好坐墊,虞夫人自己居中坐下,又對明本道:“長老請坐。”


  “阿彌陀佛,老衲謝坐了。”說罷,便坐在虞夫人的上首。


  看著虞美盼和完勝倆在亭外傻站著,虞夫人說道:“兒啊,你也坐下了吧!”


  完盛和美盼同時瞅向了母親,也不知她是在讓誰坐下。看到母親指了指自己的下首,美盼便走過去,呆呆地在母親的身邊就坐。


  虞夫人見女兒已坐定,又對如煙說:“如煙,去請大少爺進來赴宴。”


  “是!”如煙走出了亭子,見完盛在迎風灑淚,遂柔聲道,“相公,老夫人請你赴宴。”


  完盛回轉身來,低聲說道:“是,遵命!”


  其實,完盛離亭中的石桌不過幾步距離,隻要輕輕喚一聲,就能聽到。虞夫人卻讓如煙去請,表麵是敬重,實則是見外,根本沒有把完盛當作自家人相看。


  完盛很不自在地在老夫人對麵唯一的空座上落座,說道:“多謝母親!”坐下後,偷眼望了望美盼。隻見她花容憔悴,也是淚流滿麵。剛才不還好好的嘛,怎麽轉眼竟變成了淚人!這往後,日子還長,你又將如何度過呢?不覺一陣陣心痛。


  虞夫人道:“如煙,拿酒過來,代我敬大少爺一杯。”


  如煙奉拿著酒壺,來到完盛的麵前斟滿酒。


  虞夫人又說:“篤兒,請滿飲此杯!”


  完盛對著酒杯看看,再向虞夫人望望,他是真不想喝這離別酒。說道:“孩兒讓母親長亭餞別,已不敢當,今複賜酒,愧不敢領。”


  虞夫人道:“篤兒不必太謙,豈不聞恭敬不如從命,請飲此杯,為娘有句話要奉贈於你。”


  “母親若有良言教誨,孩兒洗耳恭聽。”


  虞夫人見完盛不肯喝酒,也不再勉強,說道:“篤兒,為娘有一言奉告。自古功名無憑據,也有文章雖好,時運不濟的,還得靠祖宗積德,自己修身。


  我們虞家,世代為官。自始祖虞檢起,便在南梁朝廷裏參政。到了唐代,更是出現像虞世南這樣的名臣,還有四世祖虞祺,五世祖前朝的左丞相虞允文……所以篤兒啊,你回去後,可要發憤苦讀,爭取在明年春闈中拔取頭籌,不要辱沒了虞家的門第,不要辜負了老爺對你的一片心意。”虞夫人緩了口氣,繼續說,“你這次回去,一個是看看‘生基’;但主要的是,在家安心備考。這不僅僅是你個人的得失,更關涉到我虞家一門的榮辱,希望你好自為之。”


  完盛怔住了,這明顯是不讓回來了,也不知如何應答,隻是“這,這……”地說不出話了。


  看到完盛慌了神,虞夫人解釋道:“這裏終歸不是自己的家,容易擾亂你的心智。為娘的意思,無非是激勵篤兒,戒驕戒躁,大展鴻圖,原是一番好意,你要三思啊!”


  看到情況有些緊張和尷尬,明本趕緊打起圓場說:“阿彌陀佛。虞夫人所言極是,解元決不是落後之人。來,解元飲了老夫人所敬之酒,老衲也要借花獻佛,敬你兩杯哩!”


  完盛道:“多謝長老,學生擔當不起。”說罷,把如煙斟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明本拿過酒壺,又斟了一杯,說道:“這一杯,祝解元連科及第,金榜題名!”


  “多謝長老。”完盛又是一飲而盡。


  明本再斟一杯,說道:“這第二杯酒,是祝賀解元衣錦榮歸,完婚團圓。”


  在坐的人都是一怔:完婚?跟誰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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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細軟

  亦作“ 細輭 ”,原意是細致柔軟。在晉代王嘉的《拾遺記.方丈山》中有:“有草名濡奸,葉色如紺,莖色如漆,細軟可縈,海人織以為席薦,卷之不盈一手,舒之則列坐方國之賓。”


  用這種細致柔軟的“濡奸”草織成席子,卷起來不滿一手,鋪開後可坐多國賓客。足可見這種草的細度和軟度了。


  後來,“細軟”的意思就延伸了,主要指易於攜帶的值錢物件,一般常說金銀細軟。古代的硬通貨是金銀,指金錠、銀錠、金元寶和銀元寶之類;除此之外,珍貴的首飾,值錢的衣物,便屬於“細軟”了。


  “細”指精細珍貴的首飾,“軟”則指綾羅綢緞等柔軟易包裝的物品。所以,“細軟”就指那些易於攜帶的值錢物件,也泛指錢財。尤其在著急離家出走時,把這些貴重物品帶上,有困難時可以兌換成金銀錢幣,以保障外出後的生活。


  據查,“細軟”一詞最早出現在宋元時代的《京本通俗小說.馮玉梅團圓》裏:“收拾細軟家財,打做兩箇包裹。” 後來的戲曲和小說中就常見到了。


  在元末明初雜劇作家賈仲名的《對玉梳》第三折中有:“帶了些細軟家私,上京尋那荊楚臣去。”


  [2]長亭

  長亭始自秦漢時代,就是沿著大路(也就是當時的國道),每隔十裏,就在路邊造一所涼亭,以供行旅的人們休息,也是送別的處所。後來,每隔五裏也設一個亭子,叫做短亭。


  北朝庾信的《哀江南賦》中說到“十裏五裏,長亭短亭”。李白的《菩薩蠻》也有“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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