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雲心捧得嫦娥來

  一《混江龍.彩雲何在》王實甫.元曲

  彩雲何在，月明如月浸樓台。


  僧歸禪室，鴉噪庭槐。


  風弄竹聲，則道金珮響；


  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意懸懸業眼，急攘攘情懷，

  身心一片，無處安排；


  則索呆答孩倚定門兒待。


  越越的表鸞信杳，黃犬音乖。


  完哲篤正在書房裏，等得心煩意亂，已經初更起了，怎麽還不見師妹來？小師妹嗬，可不能再騙我了！

  哲篤走出了書齋，立在空蕩蕩的台階上。


  靄靄的香煙，從佛殿中飄出，散布在秋天的夜空。天空中一絲雲彩也沒有，月明如水，樓台殿閣好像都沉浸在月亮的光波之中。


  和尚們都回到禪室打坐去了，院子裏老槐樹上的烏鴉，也許看到了如此月明，疑是天亮而噪叫。


  那一處，風弄竹聲，月移花影，環佩叮當響，還以為是玉人來了。


  哲篤歎了一口氣說道：“小生一日十二時，沒有一刻不想你！師妹啊，你可知道？”


  他靠著門兒等得神倦意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又慢吞吞回到書房，躺到床上，苦思冥想：

  “師妹啊，你若是不來，我也隻好在夢裏邊到楚陽台去。唉！早知道為了你沒白沒夜地苦相思，倒不如當初不要碰上你這傾國傾城的美嬌娥！

  人有了過錯，一定要自我檢討，不怕改正，我也想用接近賢德之心來改變好色之心。怎奈何，禁不住你那俏模樣，時時兜上心頭來。”


  哲篤又從床上起來，再到院子裏，靠著門兒，一手托著腮幫子瞎琢磨：

  “師妹究竟是來，還是不來？是不是，在老夫人那裏脫身不開？望得人眼睛快要穿，等得人兩腳發了麻，想得人心兒稀碎。現在還不來，莫不是師妹生病了？這時候不來，難道，我又上當了？”


  越是不見人影越是胡思亂想：

  “你若是肯來，那麽這個破書齋就喜氣洋洋；你若是不肯來，那這裏就一片淒涼。你若是肯來，算起來早已離開閨房了。讓我計算一下，師妹的閨房到這書齋，滿打滿算有五百步吧，我且數著她的腳步兒靠著窗台默默等待……”


  良久，良久，庭院依然寂靜，小書院還是空無一人。完哲篤不免有些惱火了，說道：


  “師妹，告訴你吧，你的那種惡作劇，捉弄我，還責罵我是賊，我都沒有記在心上，為的就是要讓你回心轉意。


  我白天想你，夜晚望你，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半年多。這種滋味，實在難受難挨！你去問問司天台，我的相思愁有多少？不說假話，要用十幾輛太平車來裝載。


  我在這異鄉客地粗茶淡飯，就是為了你可愛的小師妹才耐著心腸熬煎，全憑心中一股誌誠的情意才留住一口氣在。


  師妹啊，你這一回不來，二回不來……也不必安排著害相思了，你就準備著抬我的棺材吧！”


  說罷，又灰心喪氣地回到屋裏，獨對孤燈，還沮喪地掉下了眼淚。


  二《中呂.朝天子.赴約》劉庭信[1].元曲

  夜深深靜悄，明朗朗月高，

  小書院無人到。


  書生今夜且休睡著，


  有句話低低道：


  半扇兒窗欞，不須輕敲，


  我來時將花樹兒搖。


  你可便記著，便休要忘了，

  影兒動咱來到。


  柳如煙領著虞美盼出了便門，隨手把門帶上，兩個人悄悄向書房逼近。


  走到一假山處，如煙低低說道：“盼盼姐，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先把鋪蓋送過去，讓他過來接你。你見相公出來，把這花樹兒朝他搖一搖。”


  虞美盼點點頭，心想如煙這丫頭，不愧是我的心腹，想得真周到。我雖然已經到了西廂，總不成一直送到他床上去吧！那也太自輕自賤了，大的麵子可以不管，小的麵子還是得要的……


  此時，如煙到了書房門口，舉手敲門，“篤篤篤”輕叩三聲，裏麵似乎沒有動靜。於是，又敲三了聲，還輕輕叫了聲“完相公！”


  完哲篤正在屋裏悶坐，心裏忐忑不安，第一次的敲門聲他是聽到的，以為是貓兒在抓門。當聽到第二次敲門時，知道人來了，接著聽到“完相公”的叫聲，便立刻喜出望外，說道：“來了來了，是如煙姐姐嗎？”


  柳如煙敲了兩次門，有點不大高興，便道：“是你前世裏的娘！哼，老不開門！”


  “是，是，是！請稍等片刻。”趕忙提上鞋子，穿好海青，戴正方巾，一陣手忙腳亂。


  如煙可等不及了：一個大男人家，比我們女孩子還婆婆媽媽，說道，“快開門，小姐來了呀！”


  哲篤奔到外房門，趕緊拉開門拴，見了如煙，忙說道：“姐姐，怎麽到現在才來啊！”


  如煙想：你說得倒輕巧，還嫌來得晚。你也不替小姐想想，有你那麽自由嗎？說道，“吵醒了相公的好夢，請多多原諒。”


  哲篤忙分辯道：“姐姐，小生並沒有睡啊。”


  “那你在幹什麽，老半天不來開門！”


  “這個，這個……”


  “這個什麽呀！”


  “不瞞姐姐說，我在那裏啼哭……”


  “你就知道哭！”如煙想，這傻角也真老實，說道，“別哭了，快接衾被過去，把我都累壞了。”


  哲篤連忙從如煙手中接過衾被，覺得一股幽香，直達腦門，即刻神魂飄蕩起來，衾被尚且如此迷人，等會兒我完盛肯定要死了！飄飄然把衾被捧到床上。


  “聞什麽，那是好姐姐的衾被，可不要瞎聞……快放到床上去！”


  如煙也跟了進去，很利索地把衾被鋪好，說道：“快跟我來，接小姐去。”


  “呀，小姐還在外邊，罪過罪過！”邊說邊跟著如煙出去。


  “小姐現在來了，相公，你拿什麽謝我？”


  “紅娘姐姐的大恩，小生一言難盡，寸心相報，唯天可表！”


  “相公，我得警告你，放文雅一點，別嚇著了她！”


  “是，是，是！小姐現在何處？”


  “相公，你把眼睛張得大一點，那搖動花樹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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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劉庭信


  劉庭信是元代散曲作家，益都[今山東]人。原名廷玉，排行第五，身黑而長，人稱"黑劉五"。為南台禦史[一說湖藩大參]劉廷的從弟，生卒年不詳。《錄鬼簿續編》說他“風流蘊藉，超出倫輩，風晨月夕，惟以填詞為事。”


  劉庭信的作品以閨情、閨怨為主，題材比較狹窄，但是在當時卻很有影響。據《錄鬼簿續編》所說，其套曲〔雙調.新水令〕《春恨》“和者甚眾，莫能出其右”，又有〔南呂.一枝花〕《秋景怨別》、《春日送別》兩套，“作語極俊麗，舉世歌之。”


  劉庭信作品風格奇俊明豔，《太和正音譜》評他的作品“如摩雲老鶻”，與元代後期其他散曲作家相比，他的作品是有特色的，他接受民間情歌的影響，有時用俗語入曲，善寫曲折纏綿之情，描繪詳盡。但是過於奇巧縱情，有失端方。如他的〔折桂令〕《憶別》，寫別離之情，淒淒涼涼，淋漓盡致，不留餘地。又如《春恨》、《春日送別》等套曲也都情思綿綿，辭意靡曼。楊維楨評他的散曲“縱於圓，恣情之過也。”


  劉庭信所作散曲今存小令39首，套數7首，收入《太平樂府》、《盛世新聲》、《詞林摘豔》、《樂府群珠》等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