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順西晚鍾三四聲

  一《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李商隱.詩


  來是空言去絕蹤，

  月斜樓上五更鍾；

  夢為遠別啼難喚，

  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

  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虞美盼獨自坐在棋亭上，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由於自己一時疏忽，沒有去把便門打開，害得完哲篤在那邊空等了半夜，真對不起。不過，我也是沒辦法呀，如煙始終沒有離開過。現在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也許見等不到我已回去了。


  “師哥，這可不是我失約背信，實在是沒有辦法啊！”美盼想，“現在如煙正好不在身邊，我且去開門，如若師哥沒有回去就好了。”


  正要站起身來，隻見有個黑影從便門方向自遠而近向棋亭走來。


  虞美盼心頭一震，“我還沒有去開門，師哥怎麽會進來？”等黑影走近一看，原來是如煙，美盼的心又沉了下去，心想，“師哥啊，你我真是命苦，好事多磨，今晚的約會算是完了。便朝著如煙說，“如煙，怎麽現在才來，撲了多少流螢？”


  如煙道：“撲的不多，就這麽幾隻。有好幾個吧，都飛到那邊牆外去了！”說著，把包螢火蟲的汗巾紮好，掛在棋盤上方，螢光閃閃，倒也別致。又說道，“盼姐，你曾講給我聽過，古人車胤[1]好學，家貧無錢買燈油，在夏天捉了螢火蟲來照著讀書，叫做囊螢讀書。我們今晚也可學他一半，來個囊螢下棋。你說好不好啊？”


  美盼心想：你的棋是我教的，一手臭棋，何況今晚已經約好了師哥，哪裏有心思下棋？轉念又想，下兩局也好，可以挨些時間，一會兒找借口把她支開，就去開門。於是說，“如煙，下幾局無妨。”


  姐妹倆二人各拿棋子，在棋盤上角逐起來。


  完哲篤在粉牆上把二人的舉動看得是一清二楚，心想：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往下跳啦，可從牆上往下一看，嚇了一跳，剛才在地下看那粉牆並不高，現在爬在牆上為何變得高了呢？叫我跳下去，不死也得摔成殘廢。這便如何是好？看看周圍，根本無路可通，哲篤心裏又急又恨，真個是：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如果不跳吧，到手的好事，眼睜睜地就丟掉了，往日的相思豈不是白費！怎能甘心？看看時間又不多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再猶豫不決了，這真是：“人急懸梁、狗急跳牆”，“酒情深似海、色膽大如天”。


  哲篤把衣襟一掖，一手攀住桂樹枝，牙齒一咬，鼓足勇氣，大有視死如歸的氣概，縱身往下一跳，刹那間就腳立實地。連忙整了整衣冠，衣服上隻沾了些許露水，並無塵土。


  哲篤借了月光撩起衣襟，遮遮掩掩，挨近棋亭，藏到虞美盼的背後，在一根亭柱後麵躲著，隻要如煙一抬頭，就能見到他。


  二《晨見》佚名


  晨見梨花壓柳低，

  歸時白雪作春泥。


  東君反複孩兒麵，

  惆悵黃鶯不敢啼。


  此時姐妹倆雖然在下棋，但各有心事，所以這盤棋彼此都是昏著迭出，哪裏是在下棋，不過是耗時間而已。


  如煙更是屢屢抬眼四顧，搜尋哲篤的影子。猛然間瞧見美盼的身後有個人影，倒也嚇了一跳，定神一看，果然是那傻角來了。心想你既然到了，那麽我要脫身退出了。遂道：“盼姐，這一步棋不大好下，讓我多想想。這螢火蟲的光也太暗了，讓我再去撲幾隻，一會兒就來。”說罷，起身出了亭子，走到美盼看不見她的地方，就折了回來，繞到棋亭邊，在花陰下躲著，注視著哲篤和美盼的舉動。


  完哲篤一見如煙走開，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就從美盼身後走出，轉到前麵，說道：“呀，盼妹！小生有禮了！”一拱到地。


  美盼不由得“喲”了一聲，一看是師哥，心裏又驚又喜又奇——驚的是太突然了，喜的是心上人終於趕來了，奇的是你怎麽能進來的。


  我如煙娘纏住了，無法脫身來開門，難道是飛進來的，還是如煙先前去撲螢火蟲時給領進來的？如果是你自己來的，那還可以和你一訴相思之苦；如果是如煙領進來了的，哼，今天要你下不了台。我且先問問清楚再說：“你是如何進來的？”


  哲篤正在施禮，聽到問他是怎麽進來的，就立起身來，連忙回答道：“小生是跳牆過來的。”


  美盼一聽，總算還好，是自己來的。又問道：“有人看到你來嗎？”


  哲篤脫口而出，說道：“隻有如煙一個人看見。沒有別人。”完哲篤此時高興得過了頭，把如煙的千叮嚀萬囑咐全給忘了。


  美盼聽得此話，心中火冒三丈：就如煙一個人看見，你還要多少人看見？我用盡心機，為的就是不讓如煙知道，你倒好，全給我抖出來了。真可惡，叫我的臉麵放到哪裏去？越想越惱火，你是什麽玉人，連木頭人都不如！如煙纏了我一個晚上，不給我一個空隙去開門，此刻忽然又去仆螢火蟲，人一走，師哥就出來，有那麽巧的事，還不是你們已經串通了來糊弄我。


  虞美盼此刻是火上加氣，氣火交加。別看你鬼丫頭不露麵，肯定躲在近旁瞧把戲，我來戳破你的詭計。就提高了喉嚨喊道：“柳如煙，柳如煙，你快出來！”


  柳如煙躲在近旁，哲篤和美盼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當聽到哲篤說“隻有如煙一人看見”，就知道糟了！

  心想：這個傻角，真是拿他沒辦法，雖然事先千叮萬囑，還是露了出來，今晚別說好事了，壞事還不知壞到什麽地步呢？現在聽得虞美盼的叫喚，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收拾。但不能立即就出去，出去得快了，連自己一起倒黴，還是等一會兒，看看事態的發展如何，再出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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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車胤（yìn）（約333年—401年），字武子，晉南平(今湖北公安)人，東晉時期大臣。


  車胤自幼聰穎好學，因家境貧寒，常無油點燈，夏夜就捕捉螢火蟲，用以照明，自此學識與日俱增。車胤風姿美妙，敏捷有智慧，荊州刺史桓溫辟為從事。寧康初年，遷中書侍郎，累遷侍中，轉驃騎長史、太常，進爵臨湘侯，因病離職。起任護軍將軍，出拜吳興太守，遷丹陽尹，入朝拜吏部尚書。為人公正，不畏強權，後為會稽王世子司馬元顯逼令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