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聽來咫尺無尋處
一《喬牌兒.你看那》王實甫.元曲
你看那淡雲籠月華，
似紅紙護銀蠟；
柳絲花朵垂簾下，
綠莎茵鋪著繡榻。
今晚，如煙把香案兒設在湖山楊柳邊，離便門不遠，對麵有個棋亭，亭子正中有一張漢白玉石桌，上麵刻有圍棋盤，兩筒黑白棋子，棋案四圍有四隻鼓形石凳，正好可以休息。
美盼焚香拜月以後，如煙道：“香已經燒了，盼姐，不妨到棋亭裏歇一歇。今晚園裏螢火蟲很多，我去撲幾隻來玩玩，怎麽樣？”
美盼想：這鬼丫頭，我巴不得你走得遠遠的。就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有不少螢火蟲，一閃一閃的，像流星般飛掠，很是好玩。說道，“如煙，夜深露水重，花徑濕滑，小心摔倒了！”說罷，獨自走向棋亭，坐下後手托香腮，陷入沉思，謀劃著如何去開那便門。
如煙以借撲流螢之機是想看看完哲篤到了沒有，便有意挨近便門。便輕輕撥開門栓，把門慢慢地拉開，門外卻不見完哲篤，暗道：“什麽時候了，這傻角還不來！也許躲在別處？給他發個暗號。”說著，就撅起嘴唇，“赫赤赫赤”地吹了幾聲。
完哲篤在假山上早已等得腳疼腿軟，垂頭喪氣，情緒極為低落，幾乎絕望了，但兩隻眼睛從未離開過便門。
現在，忽然看到從便門裏探出一個女子的身影來。不用多問，一定是師妹無疑，頓時精神倍增，立即撩起衣衫從假山上跳下，直趨便門，嘴裏也輕輕地吹著“赫赤、赫赤”。
如煙一聽，知到完相公到了，輕聲笑道：“那個傻角來了，我還以為是槐影風搖暮鴉，原來是戴歪了烏紗的玉人。”這倒很妙，一個是暗藏在曲檻邊，一個是背立在湖山下，既未噓寒問暖，也未互相搭話。
如煙正在張望，冷不丁給完哲篤一把抱住，說道：“師妹，你來了，想煞小生也！”
如煙連忙掙紮道：“呀！呀！是我！你看仔細點兒。”
哲篤定神一音，卻是如煙，窘迫至極，說道：“啊，如煙姐姐，我不知道是你，小生魯莽了，魯莽了。”
如煙不悅道：“相公，你是讀書人，怎麽這般莽撞！”
“天黑，小生沒有看清楚。”
“怎會看不清呢？我這麽嬌小，她那麽大隻，你分明想占我的便宜。”
完哲篤不好意思地說：“小生等待良久，已是心慌意亂了。”
柳如煙輕聲罵道：“看你這窮酸，是餓得眼花！幸虧是我，若是老夫人，看你怎麽辦？”
“姐姐，羞死我了！”
“下回看得仔細點。”如煙擦了擦臉上的口水，有說道，“抱就抱吧，嘴巴還不閑著……”
“是，是。如煙姐姐，我家小姐在哪裏？”
如煙用手一指，說道：“你看，在湖山腳下棋亭裏邊坐著哩！”
“姐姐，請閃過一邊，我要去見師妹。”
如煙忙攔住道：“慢著，我問你，真的是小姐約你來的嗎？”
“姐姐，這還有假，有小姐的親筆簡帖為憑。”
“你可別意會錯了！怎麽我看小姐的意思，不太像要和你約會的樣子。”
哲篤很自信地說道：“姐姐，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小生是猜詩謎的行家裏手，風流隨何[1]，浪子陸賈[2]，還會錯嗎？放心好了，請讓我過去吧。”
如煙看他說得如此肯定，也就放心了，說道：“相公，今晚是你的吉日良辰，如煙有幾句話要事先囑咐，你一定要聽我的。”
哲篤心裏很焦急，但又不能不聽，因為便門給如煙堵死了。說道：“姐姐請講，小生洗耳恭聽。”
“今晚你們這樣成親，雖然沒有賀客，還是很熱鬧的，你看淡雲籠罩著月華，好像紅紙護銀蠟的花燭，小園林是洞房，那柳絲花朵是幃幕，綠莎草茵是繡榻。你看這良夜迢迢。周圍寂靜，花枝兒高低交叉，正是入洞房的好時候。不過相公，我要叮囑你，小姐終歸是大家閨秀，她不讓動她，你可千萬不要動手動腳的。”
“那…我…我…我……”
“你要溫柔多情，話要甜蜜一些，萬不要像剛剛對我那樣，又抱又…又…又……你可真不要臉……”說完，如煙捂著臉跑了。
哲篤急忙跟在如煙的後麵，也想過便門。
二《秋夕》杜牧.詩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
坐看牽牛織女星。
如煙進園後，又隨手關上便門，隔著門縫小聲說道：“不行不行！小姐寫詩約你，還把我瞞得緊緊的，我到這裏，還是借口撲螢火蟲才來的。我替你帶了書信，小姐惱羞成怒，把我罵了一通。如果現在，我又把你領了進來，那還得了，當心別又弄砸了自己的好事。”
“那我怎麽辦？”
“你也不想想，小姐根本沒有來開門，你怎麽能進園內呢？很顯然，是我如煙放你進來的。小姐瞞我，就是不想讓我知道你們約會的事，你若從便門進來，豈不壞事？”
“既然便門不得而入，難道要小生插翅而飛嗎？如煙姐姐，君子有成人之美，還望姐姐想一個好辦法出來，成全了小生吧！”
如煙向周圍察看了一番，見西廂書院靠粉牆處有座假山，花園這邊貼牆剛好有棵桂樹，地勢很好，可以利用。就對哲篤說道：“相公，辦法有了。”
哲篤很是高興，忙說道：“姐姐快講。”
“相公你看，那假山靠近花牆，這邊又有一棵桂花樹，剛好探過花牆，你從假山上爬過花牆，沿著那棵樹攀下來，不就行了？”
“如煙姐姐，小生乃讀書之人，怎能來跳牆呀！”
“相公，虧你還是個讀書人，這矮粉牆都跳不得，以後還能跳龍門嗎？”
“姐姐呀，龍門易跳，粉牆難越啊！請姐姐再想一妙法。”
“除了跳牆，沒有第二條路。”
“既然如此，小生就…就豁出去了！請問姐姐，何時才能跳牆？”
如煙想了片刻，說道：“這樣吧，我先回去，和小姐下局棋，讓我避開和你串通了的嫌疑，再者，還可以分散小姐的注意力。然後你再跳，等我見到你以後，我再找借口離開，你就可以和小姐傾訴相思了。不過，和小姐談話時，千萬不能說——我知道你們的事，也不要說我見到你來。否則，你就要自討苦吃了。”
“多謝姐姐關心，小生記住了。”
“我回棋亭去，你也去吧。”說罷，轉身走入畫屏處，裝模作樣撲了幾隻流螢，包在素絲汗巾裏，向棋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