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斸斷雲根辟古基

  一《二煞.院宇深》王實甫.元曲

  院宇深，枕簟涼，

  一燈孤影搖書幌。


  縱然酬得今生誌，

  著甚支吾此夜長。


  睡不著如翻掌，少可有，


  一萬聲長籲短歎，


  五千遍搗枕槌床。


  完哲篤自從晚上隔牆唱和以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回到住處的。


  他先是呆呆地坐著，繼而是斜靠在屏帷前，後來就躺到床上，長籲短歎，翻來覆去，捶著枕頭，拍著床沿，幾乎一夜未眠。


  他把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通：“完盛呀完盛，你這個成不了大事的人！誰教你如此性急，一起身就把人家給嚇走了？你說，再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看見她呢？

  現在隻有一個機會了，那就是從明天開始的三天道場，但不知小姐哪一天去拈香？碧桃樹下且慢去，要趕快到功德堂裏去等，等三天三晚也無所謂。”


  第二天清晨，悟塵來到了“容膝山房”。


  悟塵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和尚，他是好心與好奇加在一起來找完哲篤的：一來是問哲篤去不去拈香，二來是想了解哲篤昨晚的收獲如何。


  他興衝衝地一手推開房門，見哲篤睡在床鋪上，衣服卻是穿得好好的，知道哲篤昨晚是和衣而睡的。


  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鋪前，壓低了喉嚨叫道：“完先生，完先生！”


  完哲篤正在似睡非睡的朦朧之中，腦子裏塞滿了昨晚的“月亮”，嘴裏嗚唔咽咽地說道：“師妹，師妹，你到底要怎麽發落小生？！”


  悟塵倒嚇了一跳，怎麽又出來個師妹，忙提高了喉嚨叫道：“完先生，完先生！你醒醒！”


  哲篤聽得有人呼喚，睜開朦朧的眼睛一看，見是悟塵，問道：“小師父，何事？”


  悟塵發覺哲篤的眼睛紅紅的，就問道：“完先生，你病了？”


  “沒有啊，我不是好好的嘛！”


  “哪來的師妹？”


  “噢，年少時的事兒。”


  悟塵對他年少的事兒不感興趣，隻想知道昨晚的事兒，便問道：“先生，你昨晚熬夜了？小姐出來拜月了麽？”


  哲篤沒精打彩地道：“來了！”


  “有沒有收獲？”


  哲篤傷感地說：“有……也沒有！”


  “什麽叫有也沒有，有這麽說話的嗎？究竟有還是沒有？”


  哲篤歎了口氣，“唉！小姐被我嚇跑了！”


  悟塵弄糊塗了，心裏有一些擔憂，莫非這書呆子昨晚對小姐有什麽非禮的舉動，才把小姐給嚇跑了？如果給老夫人知道了，那亂子可惹大啦！急忙問道：“先生，你是怎樣把小姐嚇跑的？”


  哲篤已經把悟塵當作知己了，所以把昨夜的情況跟悟塵說了個詳細：

  他昨晚是如何趴在假山上，小姐如何燒香拜月，自己如何吟詩，小姐如何答詩，自己又如何從假山上探身出牆頭，被如煙發現後被嚇跑的事說了一遍。


  悟塵一聽，原來如此，一顆心便放了下來，道：“先生，不必傷感，見麵的機會就在眼前！”


  哲篤聽了，不覺精神一振，忙說：“小師父，請快講！”


  “虞家不是做道場[1]嗎？你也花了五千大錢附了齋，在道場上不是可以見到小姐嗎？”


  “我也想在道場上見小姐，可三天的佛事，小姐總不會天天來拈香，你知道她哪天來？我隻有天天去那裏等候了。”


  悟塵神秘地說：“先生，你附耳過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哲篤把耳朵湊過去。


  悟塵低聲道：“十八日功德圓滿，這天，小姐辰時準時出來拈香，先生不要耽誤了！”


  如此確切的消息，哲篤反而有點懷疑起來，說道：“消息可靠嗎？萬一小姐換一天來拈香呢，萬一她不出來呢？萬一……”


  “先生，你哪來那麽多的萬一？消息絕對可靠，你也不想想，小姐是替她父親做功德，能不出來嘛？！”


  哲篤聽了大喜，朝著悟塵一揖到地，說道：“是是是，小師父大慈大悲，恩同再造，等我與小姐之事成就之後，定當重謝！”


  功德笑著說道：“好啦好啦，小僧不吃葷，不喝酒，要錢也沒有用。先生的重謝，就算小僧的賀禮了——但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如此多謝了！”


  悟塵了解了昨晚的情況，便起身告辭了。


  二《喜睛》範成大.詩


  窗前梅熟落蒂，牆下筍成出林。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完哲篤的心裏又高興又害怕又難受：高興的是不久又可以見到師妹了；害怕的是怕見到師母；難受的是這十六、十七漫長的兩天時間沒法消磨過去。


  今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否則，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師妹說不定還會出來拜月的，也就還有看到師妹的一線希望。可現在一下雨，什麽都完了，真想把玉皇大帝、雨師風伯痛罵一頓，不會做天枉做天！

  郭靖見主人這兩天茶不思、飯不想，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團團轉。盡管他很了解主人的脾氣，但像這樣的失魂落魄，還從來沒有見過。恐怕主人會惹出病來，就勸解道：“公子，心慌吃不得熱粥，還是定下心來……”


  郭靖還沒有說完，哲篤就打斷他道：“哎！教我如何定得下心來呀！”


  “公子，你定下心來，隻要過二十四個時辰，就可以見到小姐了！”


  哲篤焦躁地說：“這可怎麽辦呢？郭靖，替你家公子想一個妙方出來，如何捱過這可恨的二十四個時辰？”


  郭靖十分得意，“公子，小的已經想出了幾種捱過時辰的好方法，看您選用哪一種？”


  哲篤性急地說道：“狗頭，羅嗦什麽！還不與我快快講來！”


  “是！第一種，到前邊去跟老和尚下十七八盤棋。”


  哲篤連忙道：“不行不行！我哪有這份閑心去下棋。再說，長老正忙著張羅法事，也沒有閑功夫來陪我下棋。”


  “那就練練劍術，練好身體，精神煥發，小姐見了更加喜歡你。”


  ————————————


  注釋

  [1]做道場:請僧道作法事。


  作道場也泛指佛教、道教中規模較大的誦經禮拜儀式。如水陸道場、慈悲道場、天師道場等。佛教徒誦經、禮拜、修道的行為，超度亡人的法會等等。


  佛、道二教誦經、禮拜、修道的場所。佛教徒誦經、禮拜、修道的行為。


  唐柳宗元《南嶽般舟和尚第二碑》：“遠大師修明要奧，得以觀佛，浩入情海，洞開真源，道場專精。”


  另外，道場亦被用作寺院的別稱。在寺院裏做佛事做法事也是做道場。簡言之，修法行道之處即是道場。把修法行道之功德回向某人，即是為人做道場。


  做功德：做功德原意指請僧眾或道士誦經念經懺以超度亡靈，引申為說好話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