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甘為浮詞又陸沈
一《鷓鴣天.嫩綠重重看得成》範成大.詞
嫩綠重重看得成,
曲闌幽檻小紅英;
酴醿架上蜂兒鬧,
楊柳行間燕子輕。
春婉娩、客飄零,
殘花淺酒片時清;
一杯且賈明朝事,
送了斜陽月又生。
求人的事兒,就是難以啟齒,何況是一酸秀才。
完哲篤借房的事不知從何說起,感覺預先想好的詞好像都用不上了。他端起茶杯,眼睛卻望向窗外。
樹上已枝蔓成蔭,曲折回廊幽深的欄杆中點綴著小小的紅花;牆角處的酴醿花已開,蜜蜂正搶著來采蜜,嚶嚶嗡嗡;楊柳之間,燕子在輕快地穿梭著……
看到這美景,完哲篤靈機一動,終於開口了,“明長老,小生久聞寶刹幽雅,景色優美;久仰長老學識淵博,精研佛理。今日得能瞻仰清輝,不勝榮幸之至!”
明本道:“小寺荒僻簡陋,蒙先生不棄,玉趾光降,實乃老衲與小寺之幸也!先生名滿蜀川,來此河中,不知有何貴幹?”
“小生自幼清苦,父親在五十歲時又過世了,現與老母相依為命。小生去年進京赴試,名落孫山,本想繼續研讀,來年再考。可京城的花費甚高,小生隻能四海一空囊,琴劍飄零,遊學四方。待到大比之年,便再赴京都應試,以取青紫。如能博得一官半職,亦足可聊慰先靈。”
“先生孝心,令人欽敬!”
“小生今日特地前來拜謁長老,客路奔馳,來得匆忙,沒有什麽禮物相贈,窮秀才人情隻有紙半張,哪裏拿得出七青八黃。”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錠銀子來,說道,“小生有白銀一兩,奉與長老公用,略表寸心,萬望笑納。”
明本推辭道:“先生不必如此,想先生在客中,必多花費,老僧斷不能受!”
“區區之數,難買柴薪,不夠齋糧,不成敬意,隻能充當一杯茶水之費罷了。”
“老衲決不敢受!”
見長老再三不受,完哲篤發愁起來,心想:明長老不貪錢財,借房子的事就難以開口了,這可怎麽辦呢……悟塵這小禿驢,在山門口說得好好的,現在倒袖手旁觀起來,真不夠朋友!
完哲篤忍不住向悟塵望了望,口中好像在自言自語,“這一兩銀子也不是什麽厚禮,算不了什麽的。”一邊說一邊向悟塵眨眼,意思是說,你趕快幫小生一把呀!將來好事成功了,小生我生生死死不忘你悟塵小師父[1]的大恩大德。
悟塵對完哲篤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心想,師父不收銀子,還是個小僵局,犯不著浪費這份人情,等到不肯借房子的時候我再出場,方顯得“好鋼用在刀口上”。所以,不管完哲篤怎麽暗示,悟塵隻是報以一笑。
完哲篤見悟塵不理不睬,心裏罵開了:“這小禿驢真可惡,看我笑話。如果壞了我的美事,我跟你沒完!”
明長老雖年逾七十,並未老悖;世間的人情世故,了如指掌。
今見完哲篤一定要贈送銀兩,一定懷有什麽目的,他不肯直說,大概讀書人拉不下臉麵,不好意思開口,那就讓老僧問吧。
於是道:“先生,是否有什麽事相托?”
完哲篤喃喃地道:“是,是。”
“先生,但說無妨。”
完哲篤道:“時間過得好快,又近晚春。而我,還在奔波飄零之中。晚春將盡花已殘,借酒消愁酒亦殘,醉過之後,僅有片時清爽。酒醉中暫且打發一天來迎接新的一天,然而斜陽已去,月要東升……”
明本默默地聽著,心裏想: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麽?談你無所事事?探討人生短暫?
完哲篤最後說:“這寂寞的長夜,我該如何度過呢?”
二《次韻答盛秀才》明本.詩
明本閉著雙眼,似在養神,又像是在傾聽。
聽到完哲篤的提問,明長老睜開慈眉祥眼,徐徐而談:“人,生來就是孤獨的。不要奢望能夠依靠誰,哪怕是至親至愛。越是喧囂處,往往更孤獨。人生無處不修行,能在孤獨中心靜如水,方能在紛擾裏安然無恙。”
隨後,明長老又吟了一首詩:
“風月何緣事苦吟,
擬將英譽壓雞林;
幾回立盡三更月,
一字搜空萬劫心。
夢裏忽驚霜入鬢,
梅邊不覺淚沾襟;
可憐半世聰明種,
甘為浮詞又陸沈。”
完哲篤心中大喜,倒不是這首詩,而是因為起先的談話裏提到了“喧囂處”。這就好辦了,我正好順著“喧囂”找“幽靜”。哪兒最幽靜?寺院嘛!
隨即說道:“長老之言,小生備受感悟。若能長期聽受長老的教誨,乃小生之大幸也。”
“先生過譽了,若先生不嫌棄老衲,可常來小寺品品老衲的清茶。”
“小生求之不得,隻是小生的住所離寶刹尚有一段距離,來回奔波,浪費時間頗多……”
“先生暫居何處?”
“小生在此地並無親友投奔,目前暫借招商客寓居住。無奈,客店正是四方雜處之所,嘈雜煩囂,使小生無法溫習經史,耽誤了文章。所以想找一個幽靜之處,租借一間半間的鬥室,避開塵囂,也好專心致誌地攻讀。”
明本聽了,點點頭道:“是啊,讀書需要安靜的環境,不知先生找到否?”
“唉,難哪!連日裏東奔西走,一事無成。”
明本同情地說:“看來,這房子是不大好找。”
“多謝長老!說來也巧,今天被小生找到了。”
“這處所好不好?”
“千載難遇,十分滿意。”
“座落何處?離小寺近否?”
“近得不能再近了!就是寶刹,豈不是第一等幽雅清閑的好地方!”
明本一聽,原來看中了普救寺。說實在的,本寺的確是讀書的好地方,可是完哲篤是蒙古子弟,飲食斷不得魚肉葷腥;寺廟則是素淨場所,豈不有汙穢佛門之慮。今日如果借給完哲篤,恐怕不大妥當,還是不借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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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師父
師父不是師傅,和尚不可隨意稱,這些佛門稱呼是有講究的。
“稱謂”是一種禮儀,也是身份的一個代表。而佛門裏的“稱謂”,常代表著出家人擔任的不同職責,有時也標誌著修為德行所得到的公認。
一.如何稱呼出家人?
(1)師父
不論男女長幼、德行高低,隻要已經落發剃度出家,在家居士都可稱其為“師父”。
師父,絕不同於師傅。“師父”與“弟子”相對,意思是如師又如父。授我佛法如師,生我慧命如父,是在家居士對出家人最親切的尊稱。
(2)法師
法師指精通佛法、依法為師,是指導他人修行的出家人,現在也是出家僧人的通稱。遇到出家人尊稱一聲“法師”,或者“師父”都是比較恰當的。
若以更嚴格的佛門規矩來說,法師也根據其修學方向有不同稱呼:
通曉經典或善於讀誦經文,諷吟梵唄的僧人稱為經師;能為經書作解說(造論)者稱論師;專門研究、解釋、修行戒律法門者,可稱為律師,例如唐代道宣律師;經通經律論三藏的稱為三藏法師,其中以唐代的玄奘法師最為著名。
唐宋之時,寺院有講經科、禪定科,持念科、文章議論科等,以檢驗出家人的修行水準,能講經說法的出家人稱為講師;禪宗興起之後,禪門的高僧尊稱禪師,例如宋朝宗杲法師,受賜尊稱為“大慧禪師”。
(3)和尚
一般人見到出家僧人統稱“和尚”。
但在佛門裏,“和尚”這個稱呼是不能隨便使用的。有的人稱呼年紀小的小僧人為“小和尚”,其實也是善意的誤會,佛門裏的稱謂應是“小沙彌”。
“和尚”特指那些奉行“六和敬”,德行高尚的出家人。源自於梵語,意為“親教師”
(4)住持
一寺之長即為“住持”或“方丈”,也可以尊稱為“大和尚”。
住持,即是護持佛法長久住世的意思,源自百丈懷海禪師時期所設立的法製。
方丈,古印度僧房多以一丈四方之室為製,故而稱為“方丈室”,其後逐漸演變為對佛門住持的尊稱。
“老和尚”這個尊稱,也不是單以年齡來判斷的,而是從戒臘和德行的角度來說的。戒臘是自受具足戒以來的年數,當一家寺院的住持確定繼任者,原住持退下這個職責後,稱為“退居方丈”或“退居老和尚”。
(5)長老
長老是有界定標準的,僅限於戒德俱尊的出家人才可以。
出家受戒十年以下稱“下座”;十年以上的稱“中座”;二十年以上的才能稱“上座”,“上座”者即可稱為“長老”。
(6)大師
與社會上的“大師”泛濫相比,佛門中真正能稱得上“大師”二字,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佛門中本來沒有“大師”的稱法,這是在家居士出於崇敬之心,尊稱一代祖師或某個領域傑出的僧人。例如民國高僧印光大師,在世時弟子皆尊稱印光法師,圓寂後因公推為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此後開始普遍被尊稱為印光大師。弘一法師因為振興律宗、持戒嚴謹,也是被後人尊稱為弘一大師,他們在佛弟子心目中都近乎“菩薩”。
(7)比丘尼 & 尼師
在佛門的正式稱謂中,受過比丘戒的出家男眾稱“比丘”,受過比丘尼戒的出家女性稱“比丘尼”,而“尼姑”是普通人用的俗稱,但在禮儀上欠缺恭敬,正確的稱謂是“比丘尼”或“尼師”,或是直接稱“法師”。
(8)上人
也有一些出家人被弟子稱為上人,在《維摩詰經》中,文殊菩薩稱維摩詰居士“彼上人者”——內有德智,外有勝行;在人之上,故名上人。
其實,不管出家在家或是男女,凡是對佛教有特殊貢獻的,都可以尊稱為“上人”或“大德”。
二.僧人又是如何稱呼世俗中人的呢?
(1)施主
菩薩修行六度,第一個即是“布施”,行布施之道的在家人,自然可以稱為“施主”。不過,即使未有布施之舉,出家人也可泛稱普通人為“施主”。
(2)居士
那些已經通過皈依儀式,正式成為佛弟子的在家人,無論男女老幼都統稱為“居士”。因為在家修行,按世俗規則生活,與“出家人”區別,也稱“在家人”。
“居士”一詞源自《禮記》,泛指有德才而隱居不仕的隱士、山人。相比一般的施主,佛教居士是正式的佛弟子,有發心、有責任護持佛法。
(3)護法 & 檀越
護法即是護持佛法的意思,上到梵天、帝釋、天龍鬼神,下到世間保護佛法之人,都可以稱為護法。
檀越也叫檀那,檀就是施,因行善布施,可越貧窮海,故稱“檀越”。現在引申為施主的意思,又或者可以稱功德主。
這些都是對護法居士稱呼上的禮數。雖然這些稱謂各有意義,但就連名字也不過是在世間的代號,出家人“八風不動”,本身並不會在意他人如何稱呼自己,了解這些稱謂上的禮儀,目的是增強在家人對三寶的恭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