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朝邂逅兩情悅
一《明日歌》錢福.詞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柳遇春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江浙鎮海會館”。
看到柳遇春那滿臉不高興的樣子，紀緒問道：“怎麽了？正時兄，沒找到嗎？”
柳遇春無奈地說:“人是找到了，可老鴇不讓見，說是還不到見客的年齡。”
劉基笑道：“正時兄的‘情商’也太低了，這是年齡的事嗎？這根本就是錢的事，給足了錢，甭說見客了，就是‘破瓜’，老鴇也會同意。”
紀緒也笑了起來：“仁兄再去時給老鴇十兩銀子，說想和姑娘探討一下詩文，聊表一下人生。”
柳遇春的心頭又升起了希望，說：“好，好，好，我明天就去。”
劉基扇著扇子在屋裏踱來踱去，笑道：“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柳遇春不解地瞅瞅紀緒：“伯溫，他什麽意思？”
“伯溫兄的意思是讓你今天就去！你說，萬一讓別人捷足先登了，如何是好？”紀緒一本正經地說，“好姑娘，不光你一個人喜歡，大家都惦記著呐！”
柳遇春為難地說：“可是，我剛剛離開，又折回，老鴇問起我如何應對？
紀緒支招兒道：“你就說把‘心’掉在他處，回來尋——丟了東西，豈有不讓人尋找之理？”
柳遇春高興地應道：“好哩！我這就去！”說著出門，騎馬而去……
二《翹首踱步眼欲穿》佚名
翹首踱步眼欲穿，
如麻心焦亂絲團。
再遙問，何時臨，
映入眼簾始欣歡。
柳遇春再次來到“暢春院”，侍女又去請來了老鴇。
老鴇眉開眼笑地說：“喲，喲，柳公子，你是把什麽落在我這嗎？”
柳遇春說道：“俗士把‘心’丟在此處，所以趕忙回來尋，時間久了，怕找不回去。”說著把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老鴇的眼裏立刻放出異樣的光芒，她順手拿過了銀子，說：“小女村野陋姿，恐怕不能讓公子青睬[特別喜歡的意思]。既然公子殷殷[情意深厚的樣子]，也是小女的福氣，老身當喚她出來陪陪公子？”
柳遇春忙說：“怎敢。”柳遇春這個人情商就是低，凡遇佳人麗質，總是不好意思，所以聽見“喚她出來”四字，自己先感到惴惴不安，所以這“怎敢”二字確實是由心而發。
老鴇朝柳遇春笑了笑，便道：“那我帶你去見她吧。”說著便引著柳遇春斜穿竹徑，曲繞鬆廊，向後院的一樓閣走去。
一路上，景色十分幽雅，庭院樓閣雕琢得更是精細。因柳遇春心往美人，所以，也就無心遍覽了。
老鴇引領柳遇春到一層堂內坐下，自己進到另一處房子去了。
柳遇春徘徊在堂上，心想：“此時美人一定知道我前來拜謁了。”過了一會兒又想，“美人此時應該出房了吧……”
正想著，忽見兩名垂髫的小侍女捧著茶走了進來，奉與柳遇春說：“小姐午睡剛醒，公子稍等片刻。”
柳遇春說：“難為二位了。可對貴小姐說，緩緩不妨，小生品茶相待。”說完，喝了一口茶，隻覺得有一股美人的香氣在裏麵，吃得是心曠神怡。
三《青樓夢》俞達.詞
老鴇走進歐陽碧玉的屋子，看到碧玉正在睡覺，便推醒了她，說：“玉兒，前天你‘啐’的那位，今天找上門來了。”
碧玉睜開朦朧的眼，懶洋洋地回應：“我知道了。”
老鴇接著說，“他說把‘心’落[là丟失]在你處，又回來找，你撿到了嗎？撿到了，趕快歸還給人家，省得人家急頭挖臉的[形容非常著急的樣子]。”
碧玉一聽，一骨碌地爬了起來，眼裏放著光，瞅著阿母，“噗嗤”一聲笑了，“他又回來了？”忽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用手捂住嘴……
“你這‘小妮子’還挺有心眼的，好好把握喲，看樣子這人很有錢！”老鴇囑咐道。
其實柳遇春第一次來的時候，朱素卿就跑來告訴她了。當聽說帥大叔被阿母趕走了時，心裏便有了些失落。她一上午沒精打采的，不多時便懊頭[方言：鬱悶不舒，無精打采的樣子]地倒在床上，睡起覺來。
剛過晌午，阿母趕過來告訴她說：帥大叔又回來了，而且把“心”還落在她這裏。碧玉瞬時興奮地笑出聲來，趕緊到梳妝台前仔仔細細地塗抹起來。但是，自己再心急，也得抻著點兒。磨蹭到天黑，碧玉才讓侍女攙著，走出了自己的閨房。
碧玉忍著笑意避在客廳的門口，用眼瞟看柳遇春那焦急的樣子。
侍女站在門外喊：“小姐出來了。”
柳遇春聽見小姐出來，趕忙站起身來，側旁以待。隻覺一陣香風撲麵，碧玉身穿一身乳黃色的衣衫從珠簾中嫋嫋娜娜走了進來，但見——
暈雨桃花為貌，
驚風楊柳成腰；
輕盈細步別生嬌，
更喜雙彎纖小。
雲鬢烏連雲髻，
眉尖青到眉梢；
漫言當麵美難描，
便是影兒也好。
歐陽碧玉家是湖南人，也是官宦人家，因經水火刀兵，致遭淪謫。
碧玉棋書畫樣樣皆通，但最拿手的還是唱小曲。可能是閱曆的緣故吧，她所唱曲之歌詞，都是自己即興編排的，真可謂出口成章[類似於台灣的機智歌王張帝]。隻要碧玉的小曲一唱，便教人魂消魄散。
柳遇春見碧玉裝束可人，比那天夜間所遇見的更加可愛百倍，早就喜得心神俱醉。等到碧玉到了跟前時，立即躬身施禮道：“小生久慕仙妹，未遑[huáng空閑]拜訪。隻能明河在望，不易相親，又何幸一入仙源，即蒙邀迎如故，真我柳某之福也。”
歐陽碧玉看著柳遇春那酸溜溜的書生樣，怎麽也不相信他是個商人，便有意不接柳遇春的話把，而是故意逗逗他。
碧玉可是個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說的主兒，而且小嘴巧的很，見柳遇春那穩重斯文的樣子，還自稱“小生”，便笑著說:“小生？大伯還差不多。”
“我，有那麽老嗎？”
“那，小生今年貴庚啦？”
“小……小老伯，虛度三十八。”
碧玉更是笑得不行了，她先用右手捂住嘴，又把左手擋在眼睛上，羞看他的酸樣子，直起身來說：“你這儒商真能‘整詞’，還小老伯，你讓我直接叫你大叔不就得了。”
歐陽碧玉把柳遇春說得不知如何接話了。好像他來到這個世上就是讓她整的，柳遇春活了三十八年，今天終於找到了整理他的人了。
碧玉止住了笑，說：“好了，不逗你了。那……你今天找我何事？若是為那一‘啐’的話，公子請上，容玉兒謝罪。”
柳遇春道：“得識芳卿，亦小……小俗士之奇遇，若得飽餐秀色，使魂夢稍安，感恩不盡。”
歐陽碧玉看到他又斯文起來，便又開始逗他：“噢~原來你是‘小蘇軾’呀，還‘飽餐秀色’——我知道蘇東坡好吃。這麽說，你是來吃飯的嘮~”轉身對身邊的侍女說，“給‘小蘇軾’準備酒宴。”
侍女笑著走了。
碧玉在柳遇春的西邊坐了下來，喝著茶。沒外人的時候，她反倒是正經了許多：“今蒙大官人垂顧，小玉兒欲以一樽為獻，聊盡地主之情。弱雲殘秀，小玉兒乃蒲柳之姿，何秀之有，聞官人掛念，愈增慚愧。”
柳遇春道：“白玉不自知潔，幽蘭不自知香。是我之餓心饞眼，一望便神迷，若再坐片刻，隻恐芳卿之黛色容光都要被我竊走了。”
碧玉微笑不言，心想：“這暖心大叔，還挺會撩。”便又開始不正經起來，“你本隻是來尋找你的‘心’，為何又要帶走我的‘色’？”
柳遇春憨憨地笑著。
碧玉起身說：“先到我的小屋，找找你‘心’吧！去晚了，讓貓兒叼走了，我可沒什麽賠給你。”說著，碧玉便笑著往屋外走，柳遇春趕緊跟在她的後麵。
經過了一顆大桂花樹，他倆來到了“桂香樓”。
原來這樓才是歐陽碧玉的居所。計屋二椽，極為精雅。房間裏陳設客座，兩旁桌椅工致。柳遇春環顧四周，也沒什麽特別的陳設，中懸一額，曰：“桂香樓”，兩旁掛一副楹聯道：碧曲妙於天下白，玉才俊似海東青。再看案幾上羅列著圖章和古玩，還有博古爐瓶。
四《昨夜星辰昨夜風-上闋》李商隱.詩
昨夜星辰昨夜風，
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夜，星光燦爛，涼風習習。
侍兒捧來了酒肴，擺在房中的桌子上，請二人飲酒。兩個侍女站在了一旁侍奉，柳遇春也讓她們一起坐了下來。
碧玉道：“不腆[tiǎn豐厚]之設，不敢獻酬，望大官人鑒而開懷。”
柳遇春起初的意願隻是想見她一麵，沒想到能留入樓中，並和她一起暢飲，心裏有說不出來的高興。他剛飲了幾杯，便情興勃發了。
看到碧玉醉後的小模樣，如早晨的芙蓉，十分地嫵媚。即攜壺斟酒一杯說道：“我遇芳卿有幸，請飲一杯”。
碧玉笑道：“大官人是客，不應該敬玉兒酒。我既然受了大官人的賜酒，就該奉敬一杯。”說完，把酒飲幹，也斟上一杯，遞與柳遇春喝了。
碧玉酒後有些發熱，走進旁邊的小間去換衣服去了。旁邊的小室便是碧玉的寢室，門開入後，從室內飄出馥鬱的異香，沁人心脾。
碧玉換了一身貼身的淺紫色薄衣走了出來，顯出了她那迷人的小腰；她把頭發散了開來，像春天的柳枝一樣飄逸著，走出門的當口，她有意把秀發用手指往後一挑，就這一撩撥，柳遇春的心瞬間又加速了許多。
柳遇春道：“芳卿像仙子，閨室如仙闕，我有幸進入仙境，真是三生有幸啊。”
碧玉說：“草草一椽，絕無雕飾，大官人一直謂之仙，真的是仙境嗎？”
柳遇春道：“在我的想象中仙境就應該如此，如果你問我為何有此感覺，我還真說不出緣由。”
碧玉歪頭說：“你不知道，我知道。”
柳遇春急切地問：“這是何道理？”
碧玉狡黠地笑道：“無非是喜歡我唄！所以，我的一切都是好的！”說著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包括我‘啐’的那一口。”碧玉媚了他一眼，大笑起來。
柳遇春聽後，也跟著笑了：“我之心我不自知，你乃代為說出。芳卿之慧心，真乃‘心有靈犀一點通’……”
五《昨夜星辰昨夜風-下闋》李商隱.詩
隔座送鉤春酒暖，
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
走馬蘭台類轉蓬。
碧玉回到了座位上，他們開始做互相“猜鉤”的嬉戲；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分組來做“行酒令”……
不管什麽遊戲，也不管誰輸誰贏，碧玉是絕不喝酒的——她，就是這麽“賴皮”。
時間過得好快，此時已聽到五更鼓的響聲，是當官的應該上朝點卯的時候了，他們都策馬趕到蘭台，像隨風飄轉的蓬蒿。
嗨~，當官有什麽好的？柳遇春真想放棄這次考試，帶著碧玉回家，過幸福逍遙的日子……
六《女人是世界最美麗的花》陳金文/師立宅.詞時嘉.曲/歌
柳遇春正在為自己的前途取舍猶豫不定，碧玉看著沉思中的柳遇春，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小“賴皮”，令他不高興了，便不好意思地說：“我給您唱首小曲吧！”她想發揮一下自己的專長，唱首撩人的歌兒，勾勾他的魂，並讓他明白自己的心境和想法。
真是人小鬼大。
碧玉站起了身，來到柳遇春跟前，說：“這樣吧，我給你唱一首《女人花》吧。”
兩個侍女抱來琵琶和手鼓。
碧玉先教著柳遇春如何用鼓打節奏，教會了他便說道：“準備好了嗎？”
柳遇春說：“準備好了。”
於是碧玉興奮地揮舞著雙手，隨著柳遇春敲的鼓點節奏，扭起了小屁股。瞬時，俏皮的聲音從她嘴裏蹦了出來：
[歌曲]“不要虛情假意的表達，不要精心編織的神話。我的心需要一個幸福的家，不是在謊言城堡裏枯萎風化。不要花言巧語的情話，不要逢場作戲的砝碼。我的愛需要一個快樂的家，懂我的人就能明白我的想法。”
碧玉用歌曲挑逗著柳遇春。她盡量把每一個字唱得清楚，以便讓柳遇春能夠聽明白。碧玉用眼睛仔細觀察著柳遇春的表情和反應。當碧玉唱到重點的時候，立即止住唱，反問柳遇春：“你是懂我的那個人嗎？”
柳遇春極速地點著頭。
[歌曲]“女人是世界最美麗的花，需要你用心地嗬護她。別讓寂寞在她的心裏發芽，別讓愛的淚水掛滿她臉頰。女人是世界最美麗的花，需要你用心地妝扮她。給她溫暖也給她幸福的牽掛，讓她的愛在你懷抱裏融化。”
碧玉不時地用眼神撩撥他。
唱完後，她又上去拉住柳遇春的手，撒起嬌來，眼睛裏充滿了期待的眼神。看到柳遇春拘謹的樣子，碧玉便轉身偎依在他的懷裏。
柳遇春抱著碧玉，深情地說：“你就是我心裏最美的那朵花。”
侍女們見狀迅速地抱著樂器走開了。
碧玉問：“我是一朵什麽花？”
柳遇春說：“你是……我們江南特有的鬱金香，我也最愛此花。”
碧玉又問：“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柳遇春看著掐在手中的這隻含苞待放的紫色鬱金香說：“我最喜歡你這顏色的……”
七《諧聲桂枝香》褚人獲.詞
嬌娃低叫，蕭郎含笑，
映牕紗體態輕盈，
描不就形容奇妙。
想牽情這廂，想鍾情那廂，
撩人猜料，朝來心照。
[牕g窗]
柳遇春想吻她，這是他的初吻，他從來沒有這種衝動，他覺得以前的時光都是虛度的。
碧玉用手擋住了他的嘴，嬌羞地說：“我說三個條件，你答應我一個，我就讓你親我。”
柳遇春迫不及待地說：“你說！”
碧玉掰著手指頭說道：“第一個，帶我走。”
柳遇春心想：這還用你說，我早就決定帶走你了，“那……第二個呢？”
碧玉掰著第二手指頭：“第二個，你娶我！”
柳遇春笑著說：“這不一樣嘛。”
碧玉把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第三嘛~你親我，我就答應你的求婚……”碧玉卻先把小嘴湊了上去。
二人正在纏綿，老鴇忽然走了進來道：“哎呀呀，你們這是幹什麽！”
柳遇春不好意思地說道：“今天天氣溫和，媽媽可否讓我帶碧玉春遊踏青？落日之時必還。”說著把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老鴇當然高興，因為她掙得就是這種錢。她把錢拿在手上說：“讓素卿陪你們一起去吧！讓碧玉給你唱個曲，素卿給你彈個琴。”
朱素卿是“暢春院”的頭牌，今年二十三歲，琵琶彈得非常好，曾經跟曹、穆兩位名師學過彈琵琶。
其實，老鴇讓朱素卿跟著去，是想讓朱素卿盯著他們，以防他倆有過分的行為。因為歐陽碧玉還是處子之身，老鴇還指望賣她的初夜，狠狠賺她一筆呢。
柳遇春隻好同意了，轉念又想：既然有朱素卿跟隨，何不叫上紀緒和劉基一起去春遊呢。
打定了注意，便叫了兩乘小轎，帶著碧玉和素卿往會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