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流浪子莫教貧

  袁震今年二十八歲，在江浙省府做了個小官。


  五月，他跟隨汪壽昌來到四川籌集糧草。糧草備足後，汪壽昌去了雲南。袁震閑來無事，想體驗一下四川的夜生活，便讓手下去打聽逍遙的去處。


  像他這種身份，應該去青樓，但青樓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藝妓。手下便對他說：“聽說最近探花巷來了一位色藝雙全的女子，至今還沒接客，大人是否願意到那裏去看一看？”


  袁震笑了笑，表示默許。


  一《增廣賢文》[1]周希陶


  紅粉佳人休使老，

  風流浪子莫教貧。


  語蓉本想等些日子再接客，但麗娘告訴她說：“女人要想做紅粉佳人就得趁年輕，否則人老珠黃了便吃不來這碗飯了，這是靠青春做本掙錢的行當；男人想要到我們這種地方來風流，是需要靠錢財來支撐的，窮人的孩子當然來不了。袁公子既有素養又有錢財，你千萬不要錯過喲……”


  語蓉隻好順從了麗娘的安排。


  二《長相思（高調）-上闋》周邦彥.詞


  夜色澄明。


  天街如水，風力微冷簾旌。


  幽期再偶，


  坐久相看才喜，欲歎還驚。


  醉眼重醒。


  映雕闌修竹，共數流螢。


  細語輕盈。


  侭銀台、掛蠟潛聽。


  華燈初上。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把朦朧的夜晚照得像白天一樣。似水的月光灑滿小巷，使整個街道更加地明亮。微風吹來，拂起門前的簾帳。


  語蓉接進了袁震，坐在了客廳的桌子旁。


  不多時，麗娘派小斯送來了酒菜。


  袁震端起了美酒，兩眼卻久久地把語蓉凝望。他的心中是又驚又喜，又歎又傷。


  心想：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自己醉了，袁震狐疑不定。眼前，他仿佛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竟不由自主地對趙語蓉動了真感情。


  酒足飯飽以後，他倆來到小院裏乘涼。語蓉依偎在袁震的身邊，情話輕盈悠長。


  朦朧的月光，灑在身旁那雕闌的繡房。微風吹過，翠竹在輕輕作響。在這美麗的晚上，有幾隻“流螢”卻時不時地飛近他倆的身旁。


  燭光還在熠熠發亮，它似乎正在興奮地偷聽他倆的甜言蜜語，又好像在怪乎他倆纏綿的時間太長。


  俱往昔，趙語蓉早已熄滅了燭燈，進入了夢鄉。


  此時的她，是那麽地嬌媚豔麗、美目流盼和柔情似水。語蓉本來性子就溫柔解意，心性通透敏捷，與之相處使人感到寧靜和安詳。


  並且，語蓉多少還會些詩詞，現在碰到了大才子袁震，便立刻變成了一個才女的模樣。


  語蓉自己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激情，內心的深處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就是她少女時的夢想！


  以前的丈夫是個商賈，不懂詞賦，更不能把她欣賞。丈夫天天在外經商，夜夜讓她獨守空房。


  當時的女孩，自己沒有選擇男人的權利，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這種地方，她有了自己選擇男人的設想……


  三《長相思（高調）-下闋》周邦彥.詞


  自初識伊來，

  便惜妖嬈豔質，美眄柔情。


  桃溪換世，


  鸞馭淩空，有願須成。


  遊絲蕩絮，


  任輕狂、相逐牽縈。


  但連環不解，


  流水長東，難負深盟。


  連著好幾個晚上，袁震都到語蓉那裏去。


  語蓉那成熟的韻味、才情的魅力，一點一滴吸引著袁震的欲望。二人真可謂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兩人經常共同賦詩吟詞，好不愜意。


  語蓉本就是家破人亡才來到妓院的，袁震又是他第一個接待的男人，她便有了托身相許之意，想趕快離開這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故作一首詩《池上雙鳧》：“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這首詩是語蓉想試探一下袁震，想與他雙宿雙飛，看看袁震是什麽想法？

  袁震看著語蓉仙姿綽約，以為自己到了桃源仙境，又好像自己駕馭鳴鸞，淩空飛上九霄宮。他是多麽希望語蓉能脫離風塵，倆人結為夫婦，看來這一願望就將成功了。


  欣喜之餘，袁震特為語蓉做了一首詩：“才色相逢方得意，風流相遇事尤佳；牡丹移入仙都去，從此川東無好花。”


  郎才女貌，心潮湧動；心願相同，親事私定。


  這一段時間，袁震和語蓉就像一對神仙眷侶，出門成對，入門成雙，很是讓人羨慕。然而，此一段纏綿繾綣的情感，卻因袁震要離開成都返回杭州[2]，而隻好兩地分居了。


  兩人雖然私定了終身，但語蓉心裏明白，自己又不是明媒正娶，根本沒有理由跟隨他回杭州。


  語蓉想到自己現在的出身，估計與袁震這次一別，可能就沒戲了，語蓉便在離別宴上主動提出了分手，說道：“君乃名家，我乃娼類，以賤偶貴，誠非佳婚。今之分袂，決無後期。”其實，這是一句試探的話，哪個女人會這樣高風亮節呢？

  袁震一聽此話，不由地淚水漣漣，連忙表示：“我不會忘記思婷小姐的！”


  趙語蓉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加重了法碼，說了句：“我已懷有你的孩子數月了，你要多為孩子著想……”


  袁震一聽此話，是又驚又喜——自己與前妻結婚數年，一直沒有子嗣。前妻是天天吃藥補胎，直到把自己吃得上了西天。


  他立刻向語蓉表示，一回到家裏便向父母提及此事，看到孫子的份上，父母會同意把語蓉接進家門的，他接著勉勵語蓉說：“任那些輕狂的公子哥兒來追逐糾纏吧！”


  言外之意：你先在此居住，你雖身處風塵，無法拒絕應酬他們，可是你心有專屬，我相信你。但內心深處，還是不願意讓語蓉再接待別的男人。


  為了讓語蓉相信他，袁震又信誓旦旦，“祝願我倆之間的恩愛，就像玉環相扣永不解，如江河東流永無窮，桃溪[3]換世、鸞馭淩空的心願終將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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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增廣賢文》（第三集）

  會說說都是，不會說無理。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求財恨不多，財多害自己。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有福傷財，無福傷己。差之毫厘，失之千裏。若登高必自卑，若涉遠必自邇。三思而行，再思可矣。動口不如親為，求人不如求己。小時是兄弟，長大各鄉裏。嫉財莫嫉食，怨生莫怨死。人見白頭嗔，我見白頭喜。多少少年郎，不到白頭死。牆有縫，壁有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賊是小人，智過君子。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溢矣。


  貧窮自在，富貴多憂。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仇。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晴天不肯去，直待雨淋頭。成事莫說，覆水難收。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懼法朝朝樂，欺公日日憂。人生一世，草長一春。黑發不知勤學早，轉眼便是白頭翁。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路逢險處須回避，事到臨頭不自由。人貧不語，水平不流。一家養女百家求，一馬不行百馬憂。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深山畢竟藏老虎，大海終須納細流。惜花須檢點，無月不梳頭。大抵選她肌骨好，不搽紅粉也風流。受恩深處宜先退，得意濃時便可休。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恩愛反為仇。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休別有魚處，莫戀淺灘頭。


  [2]杭州

  杭州，簡稱“杭”，古稱臨安、錢塘，是浙江省省會。傳說在夏禹治水時，全國分為九州，長江以南的廣闊地域均泛稱揚州。


  杭州自秦朝設縣治以來已有2200多年的曆史，曾是吳越國和南宋的都城。因風景秀麗，素有“人間天堂”的美譽。杭州得益於京杭運河和通商口岸的便利，以及自身發達的絲綢和糧食產業，曆史上曾是重要的商業集散中心。


  至元十三年(1276)，元代設兩浙大都督府，又改設安撫司，十五年(1278)升杭州路，為江浙行省省會。


  [3]桃溪

  據《幽明錄》載，東漢時，劉、阮二人入天台山采藥，曾因饑渴，登山食桃，就溪飲水，於溪邊遇到兩位仙女，相愛成婚。半年以後，二人思家求歸。及到出山，才知道已經過去三百多年了。此典故意指對失去愛情的追悔。


  宋代周邦彥詞雲：桃溪不作從容住，秋藕絕來無續處。意思就是，正是由於“不作從容住”的錯誤而導致“秋藕絕”的愛情悲劇。現今多用來比喻因一些錯誤的行為喪失愛情。


  此處的意思是指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