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扔進拘留所
這時,我才感覺事態嚴重,心頭隱隱作痛。
再次回到露天走廊,讓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到清新空氣時,我並沒有感覺舒暢,而是很快地歎了一口氣。我望了一下天空,喃喃地問看守:“還是回原房間嗎?”
“你想去哪兒呢?”
我明白了,向看守提出這種問題,在他看來實在是愚蠢之極。於是我不沉默了。
這時,我腦子裏冒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譬如說,既然這麽短時間的,粗略地對我問話,不要能認定有嚴重的違法犯罪;既然他們也沒有說讓我帶什麽禦寒的衣物進來,我心想他們可能不會讓我在這裏久呆;又譬如說,他們沒有給我戴上手銬,在我看來是個好兆頭;此外,成怡副局長對我深表同情,她說過會給我公正平等。
我覺得自己沒有犯任何錯,更別說犯罪,我不應該呆在這裏。但法律書上說,公安局對於沒有查清是否有嫌疑的,有權關押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於是,我默默地,心事重重地等著,試圖用我黑暗中經受過鍛煉,並且習慣於在夜色中視物的眼睛辨別此處屋外到底是哪裏。現在,我單身一人呆在黑暗和寂靜之中,與“牢房”的拱頂一樣沉默與憂鬱。我感到拱頂浸人的寒氣正壓在我灼燙的額頭上。
當曙光給這個陰森的“牢房”帶來一點點光亮時,看守又來了,他奉命給我送來治安拘留通知書。我沒有挪動過一步,好似有一隻鐵手把我釘死在頭天晚上停留的地方。
我一直凝視著地麵,一動也不動,隻是因為一整夜淚水濡濕了眼睛,我的眼眶浮腫了。
看守走近我,圍著我轉了一圈,但我似乎沒有看見他。
看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陣哆嗦,晃了晃腦袋。
“你沒有睡覺嗎?”看守問。
我搖了搖頭,幾乎讓人看不出我的意思。
看守驚訝地看著我。
“你是因為沒有被鋪嗎?”他又問。
“不知道。”我的回答和搖搖差不多。
“你需要點什麽嗎?可以打電話回去讓送過來。”
“我要見成怡局長。”
看守聳聳肩,走了出去。
我注視著他,向半開的門伸出雙手,但門又合上了。
這時,我發出一聲長長的哀號,胸膛似乎炸開了。我的胸中積蓄著太多的淚水,好似兩道小溪泉湧而出。我撲倒下去,額頭碰到地麵,久久地沒有反應。我再次把過去的時日在頭腦裏重溫一遍,捫心自問,在我這短短的一生裏空間做錯了什麽,才要受到如此殘酷的懲罰。
上午就這樣過去了,我僅僅吃了幾口麵包,喝了一點兒髒水。我時而坐著沉思,時而像關在籠子裏的野獸,在“牢房”裏打轉。
中午,那個看守又來了。
“嗨,”看守對我喊道,“想清楚了嗎?需要親人送東西來嗎?”
我默不作聲。
“得啦,”看守說道,“打起一點精來,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你有什麽要求提出來,我一定幫你辦到,但不包括我辦不到的。”
“我想和成怡局長說話。”
“喔?”看守不耐煩盯著我,說,“不要能的,我一年到頭都看不到她幾次。”
“為什麽不可能?”
“因為你這個案子太小,她不會管。你沒資格見她。”
“那麽在這裏要以提什麽要求?”
“讓我們打電話給你的親人,讓他們給你送被鋪衣服過來,有錢的可以多送些錢來,讓你吃好點。可以散步,可以看看書,隻要不是違禁的書都可以。”
“我沒有親人。我隻是一個在這裏讀書的學生。我隻想見成怡局長。”
“如果你總是這麽說,那我不再來了,你自便吧。”看守說道,“恐怕你吃飯都成問題。”
“好吧,”我說,“假如吃飯成問題,不過就是餓死嘛,沒關係。”
看守從我說話的口氣裏聽出一些絕望。按照規定,如果管理的監子裏死了人,他是要負責任的。還有,後來我才知道,他多次勸我給家裏打電話,意思就是送錢來,他可以從中大賺一筆。看守就是靠從看押人員身上撈錢而發財的。
但如果看押人員死亡,他得背處分,那他就虧大了。於是,他緩和了口氣,又說道:“聽著,你要見成副局長的要求是辦不到的,別再提了。不過,你可以放聰明些,我可以多給你一些便利,多出門散步,多看有趣的書。如果有錢,我要以送些好吃的給你。”
“我隻要見成怡局長。”
“天啦,”看守說,“你別老纏著一個做不到的要求不放嘛,這樣下去,不等拘留到期,你就會瘋掉的。”
“哦,你這樣想?”我問道。
“是的,變瘋。發瘋就是這樣開始的。我們這裏有不少這樣的事例。一個道士先前住在這裏,他老想著跟局長通話,要給公安局當教官,教導警察當神仙來換取自由,久而久之就神經錯亂,以至於沒多久就要到這裏關一陣。”
“他離開這裏多久了?”
“幾年了吧。”
“出去了?”
“出去,又進來,幾進宮了。”
“聽著,我不是什麽道士,我隻是一個大學生,不會變成瘋子。我現在神誌清醒得很,但我要向你提一個建議。”
“什麽建議?”
“我不會給你們當什麽教練,也沒有錢可以給你,便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小孩當家教,條件是你去一趟公安局,找到那個成怡局長,告訴她,她親口說了要公正平等對待的王潤被不公正地送進拘留所裏了。”
“假如我去跟她說這句話,那我的帽子就掉了。在這裏我還可以拿點錢養家,每個月的錢可以請幾個家教。像你這種進過拘留所的人,我是不會讓你給我孩子教學的。”
“好啊。”我說,“聽著,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難受的。”
“你威脅我?”看守大聲說道,他後退一步,做出防備的姿勢,“你一定是瘋了,那個道士最開始也是這樣,說要念咒語讓公安局出事。幾天後,他便瘋得什麽都不認識了。你也一樣,不等出所,就會唱唱跳跳。”
我俯下身去抓那根坐過的凳子,便凳子生了根似的釘在地板上。
“好啊!”看守說,“你竟然準備打我,我要讓你把牢底坐穿。”
他轉身出了監房,對門外什麽人喊道:“小許,將這個人換監,換到144號去。”
“那不是關瘋子的地方嗎?”小許說。“這個人還沒有人來送東西,總得榨點什麽吧?”
“一條幹魚。”看守說,“瘋子隻有跟瘋子關在一起,才合乎規矩。”
兩個肩膀上沒有戴花的著裝警察走進來,架起我。我癱軟下來,毫無抵抗地跟著他們走。
“看來真是瘋子。”沒有戴花的警察拖著我,不時觸碰到牆壁。過了好一會兒,我被扔進一間監房。裏麵灰蒙蒙的,我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而那雙漸漸黑暗中辨物的眼睛,似乎也看不清東西了,辨不清裏麵是否住了人。
我靜靜地趴在那兒,開始心裏還很自傲,這主要是源於希望和一種清白的自我意識,著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罪,這多少證實了看守關於我已經瘋了的說法,最後,我頭腦裏的傲氣蕩然無存,我開始像迷信者一樣請求出現一個神仙,讓他帶我走。
不過,當我恍然醒悟這種想法不切實際時,感覺自己恐怕是有些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