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莫要往生勸來生(十二)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問她,‘害怕死亡嗎?’
而她說,‘害怕啊,但是會愉快地接受。’
因為她死了之後親人朋友都不會再為她擔心了,他們會為她祈福,祝福她在來生的時候會有一個好的身體,好的家庭,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無拘無束地向著陽光自由奔跑,嬉戲打鬧。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養一隻貓,一條狗,在它們短暫的時光中陪伴它們度過快樂的一生。
也許死後,她會化作一縷風,以非常快的速度觀看世間的風景,也許是一滴雨,浸潤到地麵上,緩緩流入地麵被植物吸收,亦或者是匯入大江大河之中與周圍眾多的水流一起去體會從未有過的波濤洶湧,也許是一棵樹,歲月靜好,為他人乘涼,結下甘甜可口的果子……
她死後,可以是任何東西……但都如同她溫柔的性格一般看著它美好的一麵。
莫往生在那一刻似乎覺得……生死,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生過那場大病之後,她的課全部都停止了,她不再交來詩句文章,轉而開始天天吃藥。
甚至剛剛入秋的季節已經裹上了冬衣……
他已經不是她的教書先生,因為她已經不能再學習了……她的身體支撐不住任何的風吹雨打了,現在一點小小的寒風都會要了她的命。
然而莫往生依舊還會繼續來到肖家,時不時會為她帶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小零嘴。
原本之前一本正經地喊著她肖月,也變成了喊她肖肖。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喜歡上了這個脆弱的女子,她就像自己心結之中的那抹救贖一般,她並不完美,但自己的心依舊忍不住地跟著她牽在一起。
在看到她生病的時候,他的心中一直揪著,甚至幾天幾夜沒有好好睡覺過。
他害怕她的離去,所以才會問出那樣一番話……然而那時,他在心中已經下定了一個決心。
若她說害怕死亡……他就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活下去……用盡自己所有的方法,就像是拯救自己,讓自己永生那般活下去。
但聽到她說的那番話時,他卻覺得自己這些喪心病狂的想法可笑。
她對生死看得非常淡,甚至向死而生。
那些言語……那些單生向陽的想法怎能是他用那些喪心病狂的邪術來玷.汙的?
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不齒,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做出熔煉天平得到永生這種事情都是錯誤的。
但是他不後悔,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就遇不到她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肖月的生命不斷的流逝,身為媒介天平的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逐漸走向死亡。
那個時候,她虛弱但是努力地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她說,在死之前她想任性一次,看看外麵的世界,看看他說的有趣又光怪陸離的世界,即使這個決定會讓她生命消逝得更快。
莫往生答應了她的請求,悄悄將她帶了出去。
那一天……他帶她去了鬱鬱蔥蔥的森林,看過怪石嶙峋;去過海邊,看過沙灘貝殼,用海螺聽大海唱歌的聲音;到過雪山,為她製作了冰雕,一隻貓,一條狗。
去往大街小巷車水馬龍中看燈火闌珊。
他在捏麵人的師傅那,親手為她捏了一個麵人,送給了她。他帶她去吃了從未敢吃的帶著辛辣的食物,喝了一點花釀,她被嗆得病態蒼白的皮膚第一次有了紅暈,他擔心又害怕,但她卻微笑,因為這些都是她從未嚐試過的事物。
後來,她的生命力逐漸到了盡頭,他帶著她來到了一座山上。
他告訴她,‘在這個山頂上,可以看得到整個夜市的小縣城……’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坐在地上,但是目光依舊好奇地望著那方下麵的夜市。
人們掛著紅色的燈籠,在夜晚之中像小星星一樣亮,橘色的光芒在燈籠中跳動著火焰,帶著淡淡的暖意。
似乎遠遠地望著還能感覺到那邊人絡繹不絕地叫賣聲……
莫往生扶著她,第一次感覺到她細弱的身軀,有些咯手的骨頭都能分毫感知到。
他任由她躺在自己懷裏,覆著她的手,用自己掌心的熱量極力地去溫暖她僅有的溫度。
看著燈火闌珊,她哼著生命生長的曲子,心跳聲與她斷斷續續地節拍一樣。
第一次,她說起了一些從不曾說出口的心中想法。
‘好想大聲地對自己的爹爹娘親表達愛意,說一聲超級喜歡他們。’
‘雖然這讓她感到害羞,但還是謝謝他們的照顧。’
‘好想對朋友拍拍肩膀,像哥們兒一樣說一聲,辛苦你了。’
‘想把說她是病秧子的人揪出來,打他一頓,告訴他自己身體很好。’
‘想找一個相公,相守一生,與他白頭到老看著兒孫在身邊打鬧。’
‘想大聲地哭出來,告訴所有人……生病真的好痛。’
‘但是,不要放棄希望……拚勁自己的全力活吧,哪怕隻有一分一秒,也要認真地呼吸每一口氣,看著這個世界。’
‘人雖然渺小,但獨一無二啊。’
莫往生摟著她脆弱的身軀,第一次哭了出來。
他已經多久沒有哭過了……?自從他獲得永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他感覺周圍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麽世態炎涼,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索然無味,無聊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甚至引不起他任何的情緒。
但現在麵對她即將死去的時候,他卻哭了……哭得很難受,嗚咽著,緊緊地咬著牙,舌尖能嚐到眼淚的鹹味,喉嚨幹澀又嘶啞,極力地隱忍著。
然,她卻安慰著他,冰涼的指腹擦著他的眼淚。
‘沒關係……不是還有來生嗎?也許你看到的我,來生是個健康又普通的人呢?’
他緊緊地抱著她,一直反複呢喃著,‘是的……會有的,肖肖會有來世的……’
他摟著她,許久、許久……
直到她閉上眼睛手指垂落,身上的溫度逐漸冰冷下來,不管他如何再去暖都暖不過來……
他知道……她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