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昨夜三人聚到過了子時,小止擔心白果熬的久了明日會困覺,便戀戀不舍地將她勸了回去。玉竹執意要留下,小止拿她沒法子,兩個小丫頭在被窩裏又敘了會兒體己話,直至最後哈欠連天,體力不支,便和衣都睡下了。
第二日,小止醒來時,天色剛微微亮。小止心中藏著事,打算早些離府,省得起晚了,後院人多,碰上了免不了又要寒暄絮叨一通。包袱昨日午後已經整理妥當,除了來時穿的那件羅裙和一件換洗的內襯中衣,還有一件是加厚的小夾襖,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多餘的物件兒。
小止將一旁熟睡的玉竹喚醒,玉竹睡眼惺忪,一看小止已收拾打扮妥當,立馬一個骨碌跳下床,生怕小止偷著悄悄走了。
小止肩上挎著包袱走在前頭,玉竹抱著小白緊緊地跟在後頭。走到大門處,守夜的門房將側門打開,玉竹執意要送小止到門外。
寂寥的大街上此時一個人影也沒有,瑟瑟秋風卷著幾片焦黃的落葉呼嘯而過,那門房便縮著脖子躲進了一側的小門裏。
小止伸手摸了摸玉竹懷中的小白,小白睜開一雙睡眼看了看她,喵嗚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小止,一路小心,保重。”玉竹此時已哭的滿臉淚水,泣不成聲。
“放心,我命大著呢。”小止咧著嘴衝她一笑。
“這個給你。”玉竹騰出一隻手來,從衣襟中摸出一張朱紅色的平安符塞到了小止手上,“這是我之前陪夫人去上香,跟廟裏的師父求的。你且收下,可保一路平安。”
“謝謝你,玉竹姐。”小止原想著能笑著離開,誰知被玉竹這一煽情,她的眼眶也開始微微泛紅。
“行了,我要走了。玉竹姐,小白,記得想我哦。替我和白果說再見。”小止生怕再拖下去自己也會哭的稀裏嘩啦,便不等玉竹再說什麽,瀟灑地轉身而去。
“小止,一定要幸福。”身後玉竹嗚咽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漫天的秋風中。
小止伸手拂去臉頰上滾落的一顆淚珠,抬起頭來,迎著遠處天空噴薄而出的萬丈光芒,走得雄赳赳氣昂昂。
其實早在下定決心去洛陽時,小止就已經計劃好了。從錦官城到洛陽,少說也有兩三千裏的路程,如果不想走死的話,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買一匹馬代替腳力。如此一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自己就能順利到達洛陽城了。
等到小止到了位於城西的馬市才知,自己的想法是有多麽的幼稚可笑。連年的戰亂使得馬匹緊缺,價格飆漲,按現在的市價,就連一匹普通的回鶻馬都要三兩黃金,且供不應求。自己手中僅有四個月的工錢,區區的十幾兩白銀,頂多隻能買根馬尾巴。小止掂量了許久,決定退而求其次,買頭毛驢湊合著其實也是一樣的。頂多就是原先計劃一個月的行程,估計現在三個月也到不了了,自己還是做好在路上過年的準備吧。
最終,在小止的三寸不爛之舌的團團圍攻之下,一匹活潑可愛,頭頂一撮黑毛,爆著兩顆大門牙的小毛驢以二兩銀子的價格順利成交。小止心痛地從玉竹親手為她縫製的絨布錢袋裏掏出了白花花的兩個銀錠子,滿眼含淚地交給了賣驢的小老兒。
“姑娘,我養的驢身強體健,腳力十足,二兩銀子買了去,你真是撿了個大便宜。”小老兒接過銀子,喜滋滋地塞進粗布錢袋子裏,臨走還不忘安慰小止兩句。
小止為毛驢起名曰“鍋蓋”,皆因毛驢頭頂的那一圈黑毛,實打實的就像頂了個蓋子一般。想到和鍋蓋初次見麵,自己手裏也沒什麽東西可以送它。途中路過一個菜攤前,小止挑了一小捆水靈靈的胡蘿卜犒勞它。小止想著路途遙遠,自己的那點可憐的盤纏不知能不能堅持到洛陽城。原本她是盤算著在馬市旁的小食攤子裏好好吃一頓再上路。但轉念又想到銀子有限,便也不敢亂花,隻得買了張烙餅充饑。臨走她還特意讓老板娘多給她包了幾張餅裝進了包袱裏。這烙餅雖然味道差了些,但卻是長途跋涉,路上用來充饑的不二之選。
由於受了胡蘿卜的引誘,鍋蓋一路馬力十足,此時應該說是驢力十足,不足一柱香的功夫便出了城。
城郭外一片秋高氣爽的田園風光,劃撥整齊的稻田中,一派秋收的忙碌景象。空氣裏飄散著稻米的清香,林蔭小道兩旁的樹木沒有了夏日繁茂的景象,此時大多已經褪盡了枯黃的樹葉,在瑟瑟的秋風中抖著軀幹,略顯蕭索。
伴隨著鍋蓋嗒嗒地腳步聲,一拐彎進入到了一處山林。周圍一下子靜謐了許多,林子深處時而傳來的一兩聲鳥叫清晰可聞。小止想到了之前看過的一個話本子,講的是天上的八仙。其中有一位張果老,專愛倒騎毛驢。她覺得此舉甚為瀟灑,忍不住嚐試起來。待她回轉身來,看著周圍的樹木一個挨著一個從身旁掠過,眺望遠處,仍能看到金色的稻田,還有田中忙碌的農夫此時已化作一粒粒黑點大小。她覺得著實有趣,索性仰麵躺在了鍋蓋的背上。萬裏長空中,一對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拍著膀子,正飛得賣力。深秋的日光比起夏日的驕陽要柔和許多,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伴隨著鍋蓋起起落落的步子,一陣困意襲來,小止愜意地閉上了雙眼。
突然,一股強大的慣性將她從驢背上狠狠地拋了出去,摔出了老遠。小止顧不得去看自己的屁股是否已摔成了四瓣,忙望向鍋蓋。此時,那頭可憐的毛驢也被摔成了四腳朝天,受了驚嚇躺在地上咿呀咿呀地叫著。它的身旁,一根一指多寬的麻繩斷成兩截丟棄在那裏。
小止的腦袋嗡地一聲,腦中一個念頭迅速閃過:碰上山賊了!此地離錦官城如此之近,這山賊膽兒也實在肥了些。
林蔭道旁的一處灌木叢動了動,從中竄出兩個賊頭鼠腦的人來。打前的那個麵龐黝黑,稍顯粗壯,一雙蛤蟆眼尤為突兀。後麵跟著的那個卻是一副精瘦的模樣,長著一雙鼠目,嘴角旁的那個碩大的痦子很是顯眼。
小止驚恐地望著漸漸走近的二人,大聲喊叫起來。怎奈山林中一向是人煙稀少,更別提此時正是秋收季節,連偶爾上山來砍柴的樵夫也不得空來巡山了。
那二人見小止大聲喊叫,立馬慌了神。蛤蟆眼趕緊上前捂住了小止的嘴巴。一股腥臭的味道傳來,小止一下子變得精神恍惚起來。臨昏迷前聽到蛤蟆眼衝著同夥喊道:“老五,快去把車趕過來,今個兒可碰上筆好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