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拜訪陳父
盧懷恩麵色不是太好看,大理寺主執罪官,而很多時候罪官的背後都牽涉很多人的秘密,所以大理寺的大牢裏死人是很常見的事情,有些人的死甚至是皇帝暗自授意如此的,這世間事大抵便是如此,多數人的利益遠大於少數人的生死,雖然這樣的行為不利於律法的公正公平,但卻無從改變,少數服從多數是最常見的不公,卻也是最不易更改的不公。
李昶說罷便轉身帶著於洋準備離去,走了幾步轉過身對盧懷恩道:“盧大人,此地現場也得煩勞大理寺兄弟日夜看守,不要讓閑雜人等隨意進入,以免損毀現場。”
盧懷恩道:“李大人多慮了,我也執掌刑名多年,案件一日不結,現場一日封禁,這樣的規矩我還是清楚的。”
“如此甚好。”李昶轉過頭喚了於洋和,朝城郊外走去。
城郊離林府並不算太遠,陳三既然在林府已經待了兩年,自然不可能是無根之萍,這樣一個經常出入林府又有名有姓的人,自然不會找不到。
一路往城郊走去,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後,兩人已經到了城郊,城郊多住的是一些在城中豪門做苦差仆役的人家,一者城郊低價便宜,二者這些苦差回家也可就近,這三者麽,就是城郊地闊,可以開地種些莊稼果菜之類的,也可補貼家用。
李昶邊走邊詢問,好在受苦人之間好像都關係不錯,李昶剛到城郊巷口,看到一個正在舂米的中年婦人,便開口問道:“這位大姐,不知你可知道陳三家在哪裏?”
那婦人擦了把頭上的汗,抬起頭掃了一眼李昶和於洋,見他們身著得體,麵容和善,不像歹人,這才答道:“陳三家啊,就在街尾那處,你們找他有什麽事呀?”
李昶笑了笑道:“我們是他的朋友,聽說他家有個老父,身子不是太好,所以特意來看看。”
那婦人道:“這樣啊,他爹身子是很不好,當初住進這裏來的時候就身子不好,這幾年更是時常臥病在床,也難得陳三這小夥子孝順,這三年端屎倒尿的,我們都看在眼裏。”
李昶聽那婦人這麽說,開口道:“聽大嫂這麽一說,陳三平素跟街坊關係都很好啊。”
婦人答道:“那是,平素誰家有個髒活累活的,他都時常幫著幹,人長得也秀氣,又精明能幹,哎,這麽好的小夥不多見了,就是那麽大年紀了老不尋思找個媳婦兒,鄰裏街坊的老催他他也不急,總是笑著說還得照顧老爹,忙不過來。”
李昶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多謝大嫂了,我們去了先。”
婦人笑著揮了揮手繼續舂米,李昶則和於洋徑直朝陳三家中走去。
巷弄並不長,李昶和於洋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街尾,入眼便看到了一座挺陳舊的院子,李昶看了一眼四周,眼睛微眯。
這個巷子是那種最老式的巷子,以能拿最小的地皮住下最多的人為主要目的,巷子兩旁都住得很滿,而這巷尾住的人卻並不多,李昶抽了抽鼻子,看了一下四周心下了然,隻因這巷尾緊靠汙水河,臨安城幾十萬人口,所以城中自然不缺臭水溝,而這處地處城郊,那些汙水自然便排向了這裏,越靠近巷尾臭味就越大,所以巷尾自然住的人家少。
於洋抽了抽鼻子道:“這地方還真是味道不小。”不過卻也不以為意,他常跟屍體打交道,再比這臭的味道都聞過,臭水溝對他來說還真不算太臭。
兩人一起朝那處舊院走去,院牆就是低矮的籬笆牆,從外邊就可以一覽無餘,李昶推開那扇木柴做的院門,走了進去,四處看了看,發現院子裏連個活物也沒有養,連個小菜園都沒有,空落落的。
要知道諸如陳三這種在城裏給貴人家中做仆役,又住在城郊的人,家裏都不富裕,幾乎都屬於赤貧狀態,也就剛解決自己溫飽,大宋近幾年連年邊釁不斷,軍資吃緊,官員又豪奢慣了,動輒便是大宴賓朋,這些開支並不小,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老百姓的日子並不好過,因此諸如陳三這種半奴籍的人家都有在家中飼養雞鴨之類活物的習慣,用以增加一部分收入,至於菜園更是家家都有,能自己種著吃便盡量不去買,這是百姓實情,李昶是知道的,但陳三家中卻連菜園都沒有,看樣子陳三的父親確實病的很嚴重,連伺候菜園和喂養雞鴨這種很輕的營生都做不了。
走到房門外,李昶先是輕輕敲了敲門,在門口揚聲道:“陳老伯可在?”
問了一遍沒聽見回應,又問了一遍還是無人應聲,和於洋對視一眼,直接推開了房門,邁步走進房中,入眼看到了一張桌子,上邊擺著一套粗瓷的茶具。
房子本來就不大,又沒什麽物件和擺設,隻粗略的拿竹簾分為了內外兩間,外間就是李昶剛看到的那張桌子,桌子的左邊放著一張矮床,上邊隻鋪著一張涼席,和一個看起來就很陳舊的被子,正位擺著一個牌位,李昶以為陳三的父親可能體弱耳聾,待在裏間,自己不請而入,貿然翻看自然是不合適的,想著先進裏間見一見陳三的父親,哪知道揭開竹簾,到了裏間之後,發現裏邊隻有一張空床,人卻不知去了哪裏,李昶麵露不解,這院子四周一覽無餘,要是他在院子周圍自己不會看不到,而且他體弱多病,按說也不可能走太遠。
床上鋪著一床褥子,看料子還不算太差,被子看樣子也不是很陳舊,李昶走近摸了一下,裏邊的棉花還很軟,這輩子是今年的新被子。
地上還擺放著一些盆盆罐罐之類的器皿,還有一個藥鍋,而且還有股子淡淡的中藥味。
李昶四處看了一下,蹲下身子揭開那口藥鍋,見裏邊的藥渣已經徹底幹了,於洋湊過來看了一眼,伸出手拿了一片藥渣看了看,放下那片又撿起一把藥渣看了看後“咦”了一聲。
李昶問道:“怎麽了?”
於洋一邊看藥渣一邊道:“這個老爺子隻怕活不了許久了,這些藥都是人死之前,盡量延命的藥物,對於其他任何病症都沒什麽太大作用,不到萬不得已一般是不會給人吃這藥的。”
李昶聽他這麽說,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拿了一片藥片,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又伸出手把藥鍋裏的殘渣倒了出來,翻了翻後,神情濃重。
“這藥吃了能延命多久?”
於洋撇了撇嘴道:“能延多久,最多一半天,這些藥物都是性溫滋補的藥物,一般吃這藥的人都是已經消化不了食物了,喝了藥用藥代替食物,從而拖延人的死期,可人一旦消化不了食物,就等於是半隻腳進了閻王殿,這藥不能真抵飯,而且這藥隻能用一次,一次就把人殘存的元氣給用個差不多,再喝第二次就沒什麽效果了。”
李昶的神色更加凝重,他輕輕捏碎那片藥渣,神色晦暗不明。
這藥鍋裏的藥渣已經徹底幹透,即便此時天熱,被水完全浸透還熬了半天,而且被鍋蓋蓋著的藥渣徹底幹透也需要一兩天的時間,那就說明他喝了這碗藥時間已經有一兩天了,於洋說這藥隻能用一次,而且喝了至多可以再活一兩天,那麽就是說此刻陳三的老父多半已經死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抓藥要到城裏,自然是陳三去給他抓藥,可陳三既然去抓藥,不會不知道這是斷命藥,鄰裏街坊都說他孝順,但他在明知自己老父將死,甚至可能已經死了的情況之下,又怎麽可能不候在床邊給自己的老父送終,而在昨夜還非要代替徐管家在林府值守?
他這麽做的動機到底是什麽?他的老父如今又在哪裏?
李昶帶著一連串的不解,繼續在這間簡陋的房子離逡巡起來,可這房子就這點大,除了桌子就隻有兩張床,餘下的就是一些鍋碗瓢盆這類的物件,唯一可能藏點東西的地方估計也就是內屋窗頭的一個小櫃子,李昶打開那個櫃子後,發現裏邊放著一個很小的木盒,上邊有些許黯淡的牡丹花紋,打開那個盒子卻發現裏邊是空的,但這個盒子的形狀是比較窄的細長型,長約摸七八寸的樣子,而且外邊有牡丹花紋,裏邊原先放著的應該是一件女子用的物件,因為牡丹偏女性,男子一般不會用這種花紋,李昶想了想猜測裏邊很可能放著的是一根釵子。
正在他端著盒子想的時候,聽到於洋在身後喚了他一聲,轉過身問道:“怎麽了?”
於洋手裏捏著一張泛黃的舊紙,上邊寫滿了字,於洋一邊看一邊道:“在床頭褥子底下找到的,是一張藥方。”
“治什麽病的方子?”
於洋道:“舒胸益氣,活血通脈的藥物,而且藥性都很溫和,是給體質不太好而且年紀幼小或者老邁的人用的。”
“舒胸益氣?”
於洋放下藥方道:“一般服用這種藥的人應該是因積鬱成疾,內裏不調,導致氣滯而血塞,這病雖說不是什麽疑難雜症,但卻也不好治,多出於心病,而心病是最不好根治的。”
“因心病而積鬱成疾?”李昶嘀咕著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了剛進房門之時看到的那個牌位,心思微動,轉身揭開竹簾走出了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