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壓星河 除夕夜之一
如果不是她確定她已經死過了一次，夏瀟會以為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夏瀟。而此時不過是放學後的一段小小的時光，她疲憊地背著書包回到家，一看到桌子上已經放上了一盤熱氣騰騰的梅蒸午筍魚，頓時倦意全無，隻聽見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著。
父親的語氣就像在和真正的她對話一樣，透著一股熟悉的親近。
夏瀟的心似被撞了一下，難道父親一早就看出來了？
她用笑意掩飾自己的無措，“幸好，可能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所以路上不堵。”
如果是真的呢？她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如果不是有脖子擋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那快點洗手吃飯，今晚我煮了你最喜歡的——”
父親一邊說一邊朝廚房裏走去。
夏瀟對著他的背影，聲音顫抖著，極輕極輕地喚了一聲：“爸……”
她從未用祝笙歌的身份和父親說過她喜歡什麽，可父親煮的卻都是她喜歡的，她再遲鈍，也該有所察覺。
父親的身影頓住，他背對著夏瀟，未敢回頭。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能穩下情緒應了聲：“嗯。”
不愧是她至親至愛的人呐，不管再怎麽變換，就算換了一副皮囊，隻要靈魂是她，父親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她是她。
或許父親比常人更敏感，因為他最不願接受已經失去夏瀟的事實，所以一有相似的人在他身邊出現，他立刻便會想到這麽個光怪陸離的可能性，即使重生這是個多麽不可能發生的故事，也是他最願去相信的故事。
相認這麽容易，她之前為什麽要顧慮那麽多呢？
她的父親是全世界最好的父親啊，從小到大，父親給予了她無限的包容，不管現在她變成什麽樣子，往輕描淡寫地講，不過像是整了一個容。
父親不擅處理太煽情的事件，一旦情緒很容易哭哭啼啼，他就會選擇不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會選擇陪伴，安靜的陪伴有時勝過一切話語。
到最後一盤菜被端上來的時候，夏瀟笑嘻嘻地看著父親，她已經這樣看著父親很久了，喜悅過後，一種奇怪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想和父親炫耀：爸你看你看，我像不像打不死的小強？那麽高的懸崖摔下去，雖然摔死了，但是我憑本事又回來了！
父親看著她：“有什麽話想說就說。”
就是這種故意板起臉來，實際上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樣子，她實在太想念了！
夏瀟繼續笑：“爸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父親往她碗裏盛了一碗竹笙老鴨湯，“我聽你說話說了十九年，你一開口我能聽不出來嗎——其實我也不確定，有誰會一開始就產生這種有違義務教育的想法？”
“我就想先猜一猜，你自己就說出來了。但你傻，你要來看我，說什麽是你自己的朋友，什麽有救命情誼的朋友會五年裏一次都沒出現，五年後突然就冒出來？同為你的朋友，小段就常常過來看我。”
這隻能說明，夏瀟從摔下去到回來，她一共用了五年。
夏瀟卻一愣：“段先生經常來？”
她似乎已經接受了段南城是她的朋友的這種說法，可她和段南城有什麽交情，能夠讓他常常來看她父親？
她在記憶裏思前想後，都沒有段南城一個正麵的鏡頭。他這麽突出的一個人，就算同在一片森林裏，也一定是最顯眼的那一棵樹，是最先被砍掉賣個高價錢的那棵。
她和他之間，還發生過什麽事情？莫非是她摔下懸崖時磕到頭，死前還失了個憶？
父親一提起段南城，好像小時候提起隔壁那個新世紀五好少年一樣，“嗯，不管他再忙，過年過節都會過來坐一下。你當初是給了人家多大的恩惠，讓人家一直記到現在。”
夏瀟訕笑：“是幫過那麽幾次忙。”說來慚愧，具體幫過什麽忙，還都是段南城講述給她的。
父親點點頭：“那的確是個感恩的小夥子。”
夏瀟喝完湯，夾了一塊鹵鵝肉，隨口道：“反正今年大年三十他是不會來了，聽說要去晚會表演。”
“能參加這麽大的晚會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父親的聲音又帶著一點同情了，“但表演完後小段去哪呢？”
父親瞎操什麽心呢，夏瀟一點都不擔心他會沒地方去：“他可以回家呀。”
父親：“他爸媽都不在國內。”
寧城是座大城市，越大的城市，在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裏就越空蕩蕩。
可能是被父親調動的情緒，她不禁想象出這樣一副景象：街上鮮少有一車一人，段南城駕車回到他那個隻有他一個人的房子裏，孤獨的背影就像一隻旱魃，人世間再美好他也得回到他的墳塋。
打住！她幾乎又要對他同情起來，隻要段南城願意，去林蘇柏、去蕭政霖甚至去龐楚家，哪一個都不會讓他落個形單影隻的境地。
父親拿著遙控器打開電視，時間掐得剛剛好，電視裏那喜慶的音樂正好響起，晚會才剛開始。
段南城的節目，是第幾個來著？
晚會前麵的都是歌舞節目，歌頌美好生活，十分熱鬧。
父親自然而然和夏瀟就著晚會表演的節目聊了起來。
父親看著電視：“你們演員是不是一個個都瘦得跟竹竿似的？”
夏瀟：“許多是，為了上鏡好看，那也沒辦法。”
父親：“那，那些不用減肥的演員得多幸福。”
夏瀟忍不住笑出聲：“大家戲路不一樣，沒什麽可比的呀，再說，為了演戲我也可以增肥，隻要符合劇本就行。”
“當初說你媽說，隻要你喜歡，就放手讓你去做。沒想到你現在還是想當一名演員。”
夏瀟是真真切切地喜歡表演，無論再重生多少次，她想做的始終隻有這一件事。
她摸著頭，語氣似在撒嬌：“我幹啥啥不行，唯一能做好的就隻有演戲了。”
“挺好，好好演，程遙遙演得不錯。”
得了父親的誇獎，夏瀟十分高興，一高興她就開始侃大山：“在娛樂圈還有另外一個好福利，那就是俊男美女多，每天和這麽一堆漂亮的人兒一起工作，心情多美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