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雲開月明 夏瀟開始順杆爬
海島夜晚的風,吹得人格外舒暢,不管白天再怎麽悶熱,太陽一下山,地表的溫度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人世間的那些虛偽淡漠,人走茶涼。
段南城很喜歡吹海風,但今晚的風吹不散他的煩悶,有些事情好像一根拉不到頭的絲線一樣,絲絲縷縷將他纏繞起來,把他包裹在裏麵。
能在散步的時候偶遇自己的偶像,任晨很興奮,但單獨見人的害羞完全掩蓋住了他的興奮。
衣角已經被他捏的皺皺巴巴了,他臉頰的紅還沒退,頭低得都快像隻鴕鳥一樣把自己埋在沙裏。如果有夏瀟在,他就可以自在一些了。
段南城略為無奈,在他麵前,麵紅扭捏的人不少,但大都是小女生,她們大多兩個極端,不是尖叫呼喊,就是發不出一個音節。像任晨這樣的男生,想說話又不敢說,就像上課時明明知道正確答案,可無奈太過內向,不敢舉手的優等生一樣,段南城比較少見。
他和小孩子單獨打交道的機會不多。
段南城雖心裏有著千頭萬緒,但仍極有耐心地和任晨說話:“你很怕我?”
“怎、怎麽會……”
段南城的聲音聽起來好聽極了,神差鬼使般的,任晨鼓起勇氣道:“我喜歡看南城哥的戲,我一直把南城哥當我成我努力的目標……”
隻可惜,他這一口氣並沒有很長,隻說了一小截,就像個被戳了個大洞泄了氣的皮球,他需要同伴,於是就又想起夏瀟,心直口快地說:“笙歌也是,南城哥也是她的偶像。”
任晨提起這麽一句,段南城的許多回憶好似終於撬開了一個小口,爭相恐後地來到他麵前。
任他再怎麽否認,到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姑娘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試鏡時她初生牛犢不怕虎,倔強不服輸地對他請求道:“請段先生和我再演一次。”
拍廣告時,笨重的她許多次從跑步機上摔下來,但她仍保持著表演狀態重新站上去,導演不喊停她就一直演,一直摔。
包廂裏她一臉奔赴戰場,並打算英勇就義地挽過他的手。
廚房裏她忙碌又讓人覺得踏實的側影,隻一眼就知道歲月靜好。
再後來,她拿著毛巾,笑意盎然地勸他:“擦一擦頭發吧,濕漉漉的不能睡覺。”
今天在崖邊,生死之間,她明明很害怕,卻仍不願拖累他,總勸他放手。
末了這小姑娘好似就站在他麵前,他看見她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裏流光溢彩,半嗔半笑道:“我是段先生的粉絲,已經仰慕段先生很久啦。”
想起她,他的內心不自覺變得很柔軟。
如果這不是喜歡,那什麽才是呢?
一開始注意到這個小姑娘,完全是因為她身上熟悉的氣息。直到後來,他已經分不清楚,她逐漸走到他麵前,走到他眼裏,是不是因為他發現她越來越像,和她在一起,好像在彌補一種遺憾,完善一段日子。
一段他再也無法再和故人一起創造記憶的日子。
還是因為,祝笙歌是祝笙歌,年歲太長,他的餘生裏也會出現別的人。
他自己都理不清答案,再去靠近她,對她不公平。假如他真的隻把她當成一個影子,當成緩解病情的一種藥物,那他寧願遠離她。
叮囑了任晨早點休息,段南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口,一個小藥箱靜靜地躺在地上,乖巧地等他回來。
段南城的瞳仁漆黑如墨,眼裏的眸光再三變換,最後他的眼裏如大風過境,什麽也不剩下,餘下的隻有無盡的荒涼。他的身體繃得筆直,幾經思慮,還是繞開小藥箱,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啪嗒一聲,房門關上了。
再下一分鍾,剛關上的房門又打開了,門縫中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把小藥箱提了進去。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一輪太陽又冉冉升起。
夏瀟想捉住小芹的把柄,其實不太容易,甚至可以算是鋌而走險。她在試探小芹的忍耐度,並一再地施壓,可什麽時候才能成功,她不清楚,因為她不知道小芹忍耐的極限,更不知道她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動手。
起初她對這個計劃還有點沒底,起因是雖然段南城已經默認了要幫她捉住小芹,但她並不知道他會怎麽配合。
可很快她就知道了,段南城用的,是最原始也最省事的配合方式。
他無視她,不管她做什麽,都是從前那副淡淡涼涼,平靜鬆江三萬頃的樣子,人生若隻如初見,放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
可能……可能他也不是在配合,而是他是真的,實實在在地在無視她。
無視就無視,她隻要兢兢業業,做好她抱大腿、順杆爬的工作就行啦,都是她一個人的事,和他無關。
今天大家起得不算早,節目標榜著慢生活,於是便沒有規定需要早起,每天的行程都很閑適。
大家在別墅外的小花園裏吃著早餐。
夏瀟早有所準備,一直在看著花園的小鐵門,那神情就像一隻守著耗子出洞的貓。
接著她眼神一亮,蹭地一下直起腰板,舉起右手,手和腰板連成了一條筆直的線,遠看像一座小小燈塔。
“段老師,快來吃早餐,今天的早餐是蔬菜炒飯,如果不喜歡備選方案還有吐司配草莓和菠蘿,配菜有幹煸四季豆、七層熟煎蛋、香煎培根、炸香蕉,湯有玉米濃湯,還有一小碟榨菜。”
一大早夏瀟就熱情洋溢地對著段南城來了一段報菜名。
墨一桓在一旁喝著牛奶,險些被嗆出個氣管炎,“怎麽還有榨菜?”
“私貨。”夏瀟暗暗地踹了墨一桓一腳,讓他不要湊熱鬧。
段南城攏了攏運動服的外套,施施然坐在任晨身邊,抬起頭,“今天早上想吃水果沙拉。”
這是廚房裏有,但桌子上沒有的其他選項。
他語氣溫潤,客客氣氣的,叫人分不出他是在婉言拒絕夏瀟的好意,還是在認認真真地回答夏瀟的早餐吃什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