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舊事與回憶篇(九)
後來,唐士行去了涼國公府提親,涼國公還是很滿意這個女婿的,女婿的家世與女兒還算門當戶對,不過細細掰扯一下,是要弱於他們涼國公府一分的。
不過這樣才好,國公府看似輝煌,實則隻有他一人能支撐門戶,他擔心自己百年之後,因著沒有了娘家的扶持,女兒會受人欺淩。
但是看他們墜入愛河的模樣,涼國公便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多慮了,然而,世間之事變化無常,他總是要提醒女兒事事小心才行。
“卿卿,”他對江冉彤說道:“爹知道你此刻是真心的喜歡唐士行,也知道此刻他也是真心的眷戀你,但是你一定要記住爹爹的話,再濃烈的情感也有變得平淡的一天,你一定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涼國公開頭的話便讓江冉彤又是滿臉通紅,後麵他說了什麽,她都沒有聽進去,隻是一味地點頭應承著。
兩家都是大戶人家,商議好了婚期,約定了一切禮節,兩人便拜了堂成了親,成了一對夫妻。
而江冉彤便也搬去了大將軍府,隻有偶爾才有機會歸寧,不過這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麽影響,她在夫家與在家中的做派無甚差別。
然而,大將軍府中的情況與涼國公府是不同的,涼國公府人口簡單,隻有她與涼國公,故而那些繁瑣的禮節大可能免則免。
但是大將軍府中的人丁要興旺得多,且不說唐士行的那兩個兄弟,就說那排在上頭的長輩,除去頂頭的公公婆婆,便還有一位老泰山還在,需要字輩每日請安。
江冉彤不是不明這些道理,隻是她到底是閑散慣了,讓她裝出幾天賢惠的樣子還可以接受,隻是若是成年累月下去,她是絕受不了的。
而唐家之人,思想又大多偏於保守,一個個以戰死沙場為此生終極的目標,而對於妻子,他們認為是該好好的呆在內宅為丈夫打理家事之人,而江冉彤又哪裏是個能安靜下來的性子,三天兩頭便想要跑出去校場比武,唐家人對其也有些怨言。
然而新婚燕爾,這些小小的摩擦尚在唐士行的承受範圍之內,他一邊哄著江冉彤,一邊又替她在父親母親那裏圓著謊。
同樣的,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便也就罷了,三次四次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若是常年累月下來,誰都會受不了的。
好在,正在那些小小的摩擦有逐漸擴大的趨勢的時候,江冉彤懷孕了,她從生理到心理都無法再支持其到處野的心,而唐家的高堂心心念念著下一代的第一個孩子,那些瑣碎的禮節則更是能免則免。
而唐士行則更是寵著江冉彤,要星星都不給摘月亮的那種,故而這段日子她過得還算舒心。
隻是江冉彤大抵沒有想到,這麽一點快樂,卻是要日後無窮無盡的痛苦來償還的。
先是她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她的父親涼國公因舊傷複發離世,因著懷有身孕,她甚至未能再見到父親最後一眼。
而在那之後玄帝下了各種嚴苛的政令,京城中人人自危。
江冉彤陷入了極度的悲傷,而孕中,大喜大悲都是忌諱,她開始三天兩頭的惡心反胃,各種各樣的症狀出現在了她身上。
初次照料著懷孕的媳婦的唐士行請了無數名醫都沒有效果,人家大夫隻說一句讓江冉彤放寬心。
然而哪裏是那麽容易放寬的?
她雖在孕中,但也不傻,被愛情衝昏的頭腦在新婚幾個月後便無數次發生的摩擦與爭吵之中逐漸清醒,她意識到,唐家於她並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家,而她的家則再也回不去了。
人們都說涼國公府樹倒猢猻散,幸好她嫁了個不錯的人,然而她每日裏聽著那些言語,心裏便有止不住的怒氣。
唐士行眼瞧著自家媳婦整日裏麵容憔悴,還日漸消瘦。
天可憐見的,他娘告訴過他,懷孕隻會讓人變胖的,他這媳婦到底是受了什麽委屈才會如此?
唐士行挑了個日子,與江冉彤談起了心。
“卿卿,你我已經是一家人了,你有什麽不願意對我說的?”唐士行說得情真意切,然而此刻的江冉彤卻隻能想起他們剛剛成親之後,那幾次爭吵時唐士行的樣子。
想著,她便沒了將煩惱說出口的**,隻是說道:“請大夫來吧,我隻想孩子好好的。”
這話聽著是很積極,但是能請的大夫,他都請了個遍啊!唐士行心急如焚,終於決定在城牆處張貼告示祈禱著高手在民間。
幾日後,便有個遊方的郎中揭榜,來到了大將軍府。
那郎中的模樣有些奇怪,他帶著一頂蒙著麵讓人看不清臉的鬥笠,即使進了屋子裏也不摘下來,他對唐士行說道:“我可以醫好令夫人,隻是除去應得的報酬之外,我還需要個落腳的地方。”
唐士行見有人這樣敢打包票,心中有些懷疑,不過江冉彤無所謂地讓那人為她診脈。
這個有些奇怪的郎中準確地道出了她所有表露出來的異常,甚至連之前的庸醫開了什麽藥都猜了出來。
他說道:“夫人這是心病,主要還需心情愉悅,其他的用藥都是次要的。”
唐士行信了他的話,問道:“還不知大夫您的姓名?”
“在下鬱儀。”
而此後,鬱儀變成了專門看護江冉彤的大夫,在大將軍府中度過了幾個月。
而這幾個月,京城也並不風平浪靜,玄帝似乎殺人殺紅了眼,有許多本來久負盛名的世家被他抓住錯處,下旨滿門抄斬。
京中的氣氛日漸肅穆,每個人都擔心對方是玄帝的耳目,連說話都不似以往隨意。
這一日,本隻是個平平無奇得日子,然而玄帝在這一天再度頒布了新的律令。
“凡生而異瞳者,為妖邪,當誅,凡藏匿妖邪者,視為妖邪之幫凶,亦誅。”
有無數混跡於京城角落裏的,與常人除卻那雙眼睛以外再無差異的異瞳者因為這一條律令失去性命,有些人逃離了京城,卻再其他的地方唄地方官當作政績一並斬殺,有些人在這世道裏瘋魔,拿起了手中的刀刺向別人。
然而,個體的力量是渺小的,那些小小的反抗不足為懼。
也正是在這樣的日子裏,江冉彤的生產之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