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舊事與回憶篇(八)
次日清晨,依然是個風朗氣清的好日子,昨夜他手下的人連夜審問出了那些歹人幕後的黑手,竟然與孟涼有關。
唐士行心中掛念,於是便決定自己親自去孟府走一趟。
孟家絕不同於京中其他的世家,它祖上是與本朝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功臣,而且代代都有人人才出世,不止沒有兔死狐烹,甚至還得到了曆代大衍君主的信任與賞識,幾乎是代代為相黨羽眾多,幾乎可以說是除了皇族之外,最為繁盛的貴族。
不過有一點孟家倒是與皇族不同,那就是嫡支凋零,分支繁茂,這一代孟家嫡支隻有孟涼一人,而且據唐士行所知,孟家嫡支幾乎是代代單傳,稍不留心,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便可能要斷了根。
也難怪孟涼那家夥被養得那樣趾高氣昂,任誰知道了自己的不可或缺,隻怕也是都會看重自身而輕視他人。
唐士行做足了自己的姿態,來到孟府登門,並未借用父親的名義,隻是說自己想來拜訪孟家公子。
孟府的門房雖隻是迎來送往的奴仆,但是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見唐士行衣著雖然低調,但是那料子一打眼便能瞧出來與他們這樣人穿的粗布麻衣的不同,再加上其人豐神俊朗,故而自然沒有上演惡仆刁難的戲碼。
“你來拜訪我?是何居心?”尚且年少的孟涼還沒有日後的老奸巨猾,那喜怒全部都寫在了臉上,嫌棄之色都快要溢於言表了。
“你又是何居心?怎麽派人去為難一個姑娘?”唐士行被孟涼這反問的語氣激起了怒氣,於是話說得便也衝了些。
按照往常的情況,孟涼本來是一定會毫不示弱地嗆聲嗆回去的,不過少年人畢竟是少年人,做了虧心事便無法挺胸抬頭了,故而他反駁的語氣便也有些微弱。
唐士行與孟涼也算是有些熟悉的,他們彼此認識,雖然算不上了解,但是他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孟涼這明顯是心虛的語氣。
“你怎麽想的?堂堂的相府的公子,還要欺負一個小姑娘。”唐士行名正言順地對孟涼擺出了嫌棄臉,能夠嘲諷到這位天之驕子的時候可是不多。
“那叫為難嗎?”年輕氣盛的孟涼被人一激就激出了火氣,“我不過是找人嚇唬嚇唬她,誰還能真對她怎麽樣?”
一不小心,他便把自己心裏的想法都說出來了,唐士行恍然大悟地看著他說道:“江姑娘與你可有過節?”
孟涼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失言,但是最陰暗的部分已經講明,故而其他的事情便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
“那天,她竟然拍著桌子,指著我罵,我隻是氣不過罷了。”孟涼別過頭去,顯然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耿耿於懷這樣一件小事顯得度量太小,他們家世代為相,而民間又素有宰相肚裏能撐船之語,這一下便讓他覺得格外不妥了。
故而沒等唐士行聲討,孟涼自己便說道:“行了行了,這事我的確有錯,你代我告訴那姑娘,我孟涼欠她個人情。”
轉過天去,是個蒙蒙的煙雨天,萬物籠罩於薄霧當中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唐士行冒著細雨來到了涼國公府,把因著雨天身子疲乏不願出門的江冉彤給請了出來,他們沒再去那片花海,而就在煙雨蒙蒙的街道上行走著。
路上的行人形色匆匆,唯有此二人共撐著一把油紙傘在雨中緩慢而行,此情此景應當說是別有一番趣味,可是江冉彤天生便少了那根風雅的弦,渾然不覺此時的妙處,隻是對眼前之人頗覺無奈。
就算是出名來玩,至少得選個好天氣吧,江冉彤心想著。
而唐士行並沒有察覺出江冉彤心裏那一絲淡淡的不耐煩,還對她說道:“我昨夜審問了那些歹人,他們說是孟涼派來的。”
江冉彤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轉,想起了那個唄她怒而拍拙地少年,幹嘛沒事要人命?她心想,著實是小氣了些。
“他說他自知對你不起,便說了算作欠你一回人情。”唐士行接著說道。
“我要他的人情做什麽?”江冉彤忍不住說道,她實在是對這人連半點好感也欠奉,那人先是出言嘲笑於人,又是因為她的幾句話便派出歹人,那心胸可謂不寬廣到了極點,就算是名門之後,也不足以讓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不要這樣說,”唐士行忽然正色說道:“萬一日後真有求到他頭上的時候呢?”
江冉彤撇撇嘴,麵上的神情仍然是不以為意,然而最後還是在嘴上連連稱是,忽而,她又問道:“你今天叫我出來到底是要做什麽?隻是說這些的話,在哪處宅邸不能訴說?為何還要特意在這裏?”
風攜著雨,那把油紙傘隻能護住他們到的頭頂,然而在夏日裏,細細的雨絲也隻是帶來了清涼,沒有半點讓人覺得憋悶潮濕。
“隻是想和江姑娘這樣一起走上一走。”唐士行輕輕地說著,握著傘柄的手越握越緊。
江冉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些什麽不解風情的話,但腦海裏偏生閃過了涼國公與她說過的話語,“他隻是追求你的愛慕者,不是壞人。”
他好像隻是有點喜歡我?
唐士行看著她的眼睛,從身後拿出了一捧被煙雨打濕了的花朵,那花朵的顏色各異,水滴一點點地從花瓣上流淌下來,便活像是具象化的嬌豔欲滴。
“給你。”
他送出了那一捧花。
江冉彤有些慌神地接了過來,便聽到唐士行在著蒙蒙的細雨裏,合著那輕柔的微風,似是用盡了畢生的溫柔,說道:“卿卿,我喜歡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
紅暈很快便從江冉彤的臉頰上蔓延開來,她左顧右盼著,說道:“大庭廣眾之下,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此刻天地飄渺,便勝似隻有你我,”唐士行拿出了歪理,繼續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江冉彤沒有說話,可是她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灼熱,與飛快跳動的心髒,她的好友說,這便是喜歡一個人打感覺了。
所以我喜歡他嗎?於是江冉彤輕輕地點了點頭。
唐士行將她整個抱起,在著雨中轉了一圈,這個時候他們都是笑著的,發自內心地笑著。
隻是那捧鮮花落在了地上,被濺滿了肮髒的泥水,似乎是在暗示著他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