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江南秋日短暫，轉眼而逝，落葉鋪滿街道的時候，冬天也便到了。
青偃畏寒畏得厲害，一整個冬日幾乎沒怎麽出門，就躲在家中看書，學習各種機械類的知識。謝旌私下拜托陳敦，請他教青偃。陳敦一口應下，每隔一日便來謝家給青偃上課。
後來，陳晨和陳晚也來了，像以前一樣，三人跟著陳敦一起讀書。青偃沉浸其中，漸漸適應了沒有功夫的日子。
慶雲十八年春天來的時候，她已經能用英文看那些原版書了。
金灶沐來謝家，見青偃坐在書桌邊，拿著一支筆，正翻著英文書，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你看得懂啊？”
青偃白了他一眼：“廢話。”看不懂她攤著做什麽？
金灶沐說：“剛看你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女學生呢？可你這一開口啊——算了，我不說了。”
青偃道：“不說就不說。謝旌今天出去了，你白走一趟。”
金灶沐嘖嘖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說話啊神情啊，簡直和當年在羅國的謝督理如出一轍，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謝督理實在太可怕了。”
青偃皮笑肉不笑：“多謝你誇讚我們家督理，我會原話轉達的。”
金灶沐連連擺手：“不必！謝督理日理萬機，這些話就不勞他費心聽了。”指指一邊的箱子，他言明來意：“千年人參，我找人鑒定過的，你吃吃看。我今天不找謝督理，就來送參。”
青偃心中一暖，說道：“下次送點別的吧，天天補人參，補得我都快流鼻血了。”
金灶沐愁著一張臉：“天天補人參，也沒把你補出幾斤肉來啊。看看我家雪莉，再看看你——好吧，還是我家雪莉胖嘟嘟的好。”
穆雪莉又懷孕了，胃口好得不得了，整個人跟吹氣球一樣地胖。
青偃問道：“雪莉還好嗎？”
金灶沐說：“能吃能睡還能帶著孩子玩舉高高，好得不能再好了。”不想再談雪莉的事了，怕又勾起青偃的難過處，他站起身來：“時間差不多了，你繼續做你的女學生，我回家去了。”
青偃送到門口，金灶沐看她站在陽光中，仿佛要被陽光吞噬，心不由得抖了一抖。
青偃回房，打開了金灶沐送的盒子。
的確是上好的人參，一看樣子，便知道年份不淺，可送給她補，卻是浪費了。
像泥牛入海，這半年多來，謝旌不知道給她吃了多少補藥，都無濟於事。她也暗暗納悶，他一個學現代醫學的，哪懂那麽多中藥和養身之道？
後來才知道，他把在庸省遇到的那位李大夫請來了江城。
李大夫果然和老李頭是同族之人，兩人現在相鄰而居，一位開藥館賣藥，一位擺攤算命，兩個加起來過一百歲的人，經常為莫名的事吵得不可開交，可吵過之後呢，立馬又能好得一起喝酒了。青偃去瞧過兩人幾次，覺得兩人這相處之道，甚為玄妙。
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有歲月靜好的樣子，除了她自己的身體。
去年的時候是倦乏，一直想要睡覺，漸漸的，她開始失眠。開始隻是半夜會醒，後來醒的時間一夜比一夜長。
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是各種各樣的舊事，索性睜著眼睛發呆，睜著睜著，一晚上就過去了。
謝旌為了陪她，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在白天，晚上已經不出門了。她不想吵他，便直直躺著，也不敢隨便動。
直到一晚，謝旌睡得熱醒了，突然發現她睜著眼睛發呆的樣子，她隱藏不及，他低啞著嗓音問她：“又睡不著嗎？”
她“嗯”了一聲，又道：“你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謝旌坐起身子，打開了燈，說道：“睡不著，餓了，我去廚房拿點東西來。你陪我吃點。”
她隻好點點頭：“好。”
自青偃身體不適開始，小食堂裏二十四小時都熱著食物，謝旌便拿了兩碗粥和一些點心來。
青偃沒什麽胃口，謝旌也不是真的想吃飯，兩人便隨便喝了幾口粥。
青偃突然道：“我想喝酒。”
謝旌想了想，回道：“我去拿。”從酒櫃裏找了瓶度數最低的紅酒開了，他邊醒酒邊說：“隻能喝一小杯。”
青偃趴在桌上看謝旌晃著紅酒。紫紅色的液體在透明容器裏輕輕搖蕩，很是好看，不過最好看的還是謝旌修長潔白的手指，襯著輕晃的紅酒，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
沿著那手指往上，是謝旌弧度美好的下頜，微薄的唇，挺直的鼻梁，瀲灩的鳳目被兩道濃密的睫毛半遮著，劍眉入鬢。
黑發沒有整理，微微淩亂，倒更襯出他英武的氣質來。
謝旌的臉長得實在太好，以至於當初青偃剛與他相識時，覺得他俊美得有些脂粉氣。可這些年的高位和戰場的曆練，不僅磨練了他的性子，也改變了他身上的氣質，相比年少時的放浪不羈和飛揚跋扈，如今的他越發內斂沉穩，連容貌也被歲月浸染出雄姿英發的韻味來。
謝旌見青偃一直盯著她看，不由笑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青偃搖搖頭：“沒有，隻是覺得你好看。”
謝旌含笑道：“我好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長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好看。你臉盲啊，不會現在才發現吧？”
青偃說：“我一直知道你長得好看，隻是在想，以後會有誰每天這麽看著你。”
謝旌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很快便散得幹幹淨淨。
青偃繼續道：“謝旌，你知道的，我窮了大半輩子，最怕沒錢和餓肚子。你一定記得多給我燒點紙錢，讓我在地下衣食無憂，揮金如土，還有啊——”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這人心眼小，你以後要是續了弦，就別到我墳前燒紙了，托人來就成。我啊，見不得新人笑，心裏會堵。”
謝旌的臉色有些發青，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傅青偃，你放心，沒有那麽一天，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