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陪他慢慢走
女醫生說：“如今春光明媚，正是江南最美的時候。謝太太，等下了火車，有空就去外麵走走，吹吹暖風，曬曬太陽，看看美麗的風景，對身體的康複很有幫助的。我最喜歡江南的春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再不好的心情，到杏花春雨、姹紫嫣紅裏走一走，也都被治愈了。”
青偃看著桌上那一大瓶花，聽著女醫生的話，腦中浮現的是去年這個時候，她和謝旌坐火車北上時見到的春景。如女醫生所言，確實很美。
可再美的風景，身邊沒有一同欣賞的人，又有什麽意思呢？
這次回江城，除了送顧懷，她也要去找金灶沐。曹嘉年的話她不信，可她確實想要知道謝旌的下落。
女醫生見青偃不說話，自覺說得過多，僭越了醫生的本分，便道：“抱歉，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青偃微微一笑：“謝謝你，春光確實很明媚。”女醫生是好心，希望自己心情能開朗一些，早日康複，這些她都是明白的。別人的好，她記在心間。
女醫生一怔。青偃臉色依舊很蒼白，整張臉都毫無生氣，可就那麽淺淺淡淡的一笑，五官瞬間活了。她知道這位謝太太是位美人，卻沒料到，竟是這麽鮮活的美。
女醫生的腦中瞬間顯出“人比花嬌”四個字來。難怪了，那位曹先生……打住！這不是她能妄加揣測的事。
“不客氣的，那我去拿點吃的來，你多少吃一些。”女醫生怕自己再胡亂想，趕緊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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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嘉年送到吳、蒲兩省的邊境就下車了。
畢竟是謝家的地盤，青偃安然抵達江城不成問題，他也給了金灶沐消息，告訴他青偃哪班火車抵達，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接她回去。
而至於他，青偃如果反將他一軍，他怕是會措手不及，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就不冒險了。
火車轟隆隆進站。
原本應該人來人往的江城火車站，今天卻出奇地整齊有序，出站道被封成了兩條，一條供乘客上下車，另一條則是重兵把守。
火車站台，已經看了無數遍時間的金灶沐，在火車停下的第一刻就衝了上去，穆雪莉扶著顧蘭兮，黃潤成和兩個醫生扛著醫箱，也跑了上去。
女醫生被接青偃的大陣仗驚得懵掉了。
青偃一下子看到這麽多人，也愣了愣。
顧蘭兮罕見地沒了以往雍容華貴的姿態，就像一位普通的母親，上前抱住青偃落淚：“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青偃眼眶頓時泛起紅意，她輕輕拍了拍顧蘭兮的背：“媽媽，我沒事，別哭了……”
金灶沐指著黃潤成說：“趕緊的，你給青偃檢查檢查啊！”
黃潤成見青偃旁邊站著一位看著像醫生的女子，便問：“是你一路照看少夫人過來的？她身體情況如何？”
女醫生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眼前這位男子，她曾在傑出校友的相冊上見過無數遍；歸國後，他如何把江城醫院建成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醫院的故事，她也耳熟能詳。黃潤成醫生，是她的偶像啊！如今，這位偶像就站在她麵前，她不傻掉才怪呢！
黃潤成見女醫生不說話，便又問了一遍：“少夫人的身體如何？”
女醫生終於回過神來。少夫人？是眼前這位太太吧。
於是，她跟導師問她問題一樣，認認真真作答：“胸口受到重擊，傷了肺，又溺了水，器官受損，內傷不輕。另外——小產了，得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包間裏突然一片寂靜，直到顧蘭兮哭聲又起。
青偃想安慰她，可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又有那麽多的事要麵對，她甚至都來不及追悼那個未出生就已死去的孩子——也可能是出於自我保護，她強迫自己將那段記憶掩埋，如果不是女醫生提起，她想她真的快忘記自己剛失去了一個孩子這件事。
黃潤成說：“把用藥清單給我，接下來，我來負責她的康複工作。”
女醫生趕緊把一疊紙遞給黃潤成。黃潤成看了點點頭：“好的，謝謝你。”
金灶沐說：“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吧。”又道：“現在是去醫院，還是回謝家？”
顧蘭兮說：“回謝家，家裏什麽都有，隻是要辛苦黃醫生幫忙了。”
青偃沉默片刻，問道：“媽媽，顧懷下葬了嗎？”
顧蘭兮啞著嗓子回：“明天一早下葬。”
青偃說：“好，明早我送他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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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如女醫生所言，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清風徐徐，柳絮紛飛，仿佛飄雪一般。
顧懷的葬禮十分隆重。
青偃身著白衣，護送顧懷的靈柩去往陵園。
老三、老四他們聞訊而來，見青偃的樣子，都嚇了一大跳。老三想說什麽，可是被老四按住了一群弟兄就什麽都沒說，隻默默跟在青偃身後，往陵園而行。
金灶沐怕青偃身體受不住，便開了車請她坐車。
青偃說：“不了，最後一程，我陪他慢慢走吧。”如果走不動了，就算是爬，她也會陪著他爬到墓地。他用命救了她，她這輩子永遠欠著他。
紙錢燒成了灰燼，灰燼隨風而飛，紛紛揚揚，迷了墓地的上空。
一如慶雲十二年新春前那一場場雪。
除夕的夜，她喝了酒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走，顧懷開著車迎麵而來，一身軍裝，利落坦蕩。
那晚，煙火絢爛，夜空光芒璀璨，他對她說：“新年快樂。”
她笑意盈盈，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顧懷，如果有來世，願你歲歲平安，年年快樂。
臨到中午，來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顧蘭兮對青偃道：“該走了。”
青偃搖搖頭：“我再陪陪顧懷，您先回去吧。老三他們都在呢，您不用擔心的。”
顧蘭兮本想留下來相陪，可今天這場喪事，目前軍中的長官都來了，吳、蒲兩省之戰打了個兩敗俱傷，如今隻是暫時休戰，在她麵前，擺著無數的事。
於是，她便沒有堅持，隻讓老三他們好好照顧青偃。
老三拍著胸脯做擔保：“謝夫人您放心，我們一定毫發無傷地送老大回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