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去送他最後一程
醫生護士進進出出，一直到晚上才忙完。
青偃的情況非常糟糕，即便陷入昏迷，整個人也都在抽搐。最後實在沒法子，不得不用了鎮定劑，才讓她安靜入睡。
女醫生收拾完器械，站在一邊觀察青偃。她心裏很清楚，眼前這位病人承受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痛楚，更有精神上的。流產加上溺水，又傷了內髒，一般人怕是活不成了；她能醒來，主要靠的是意誌力，一旦意誌力崩了，那整個人就都崩了，即便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依眼前的情況，千萬千萬不可再刺激到她了。
顧忌曹嘉年的身份，女醫生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地說：“曹先生，這位太太的情況很不樂觀，如果一直這樣，我怕——”
“怕什麽？”曹嘉年目光銳利。
女醫生被他的眼神嚇到，趕緊道：“沒什麽，我這邊會時刻關注著，但還是要靜養，另外吃東西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
“好。”曹嘉年麵無表情地回。
女醫生被他身上的陰冷嚇到，趕緊找了個借口走了。
一時之間，病房裏隻剩下曹嘉年和青偃。
曹嘉年坐到床邊，伸手將握著了她的手，目光深深。四月的天已經開始熱了，可她的手卻如冰塊一樣，凍得他心顫。
過往，他嫉妒她對謝旌的好，嫉妒得快要發瘋，如今這一切都成了恐懼。
如深淵一般見不到底的恐懼。
當年他剛醒來的時候，也是一場大病，之後身體就崩了。
迦陵族的重生是輪回，最多以十年為期，重生臨世，而且必須在前世死亡場景發生前，重回迦陵秘境，否則便是真的死了。
這一世，他們的重生已經改變了曆史——海國入侵將會提前，也就是說，她前世死亡的場景會提前出現。
不僅如此，看青偃現在的樣子，她的身體會和他一樣，以不可挽回之勢虛弱起來。
他必須籌劃帶她回迦陵秘境去了。可是，打開秘境的鑰匙至今還沒找到，如果找不到鑰匙，那又該怎麽辦呢？
曹嘉年握著青偃冰涼的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
青偃睡了三天三夜，才終於醒來。
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她喊了護士，跟護士說，她想見曹嘉年。
曹嘉年很快就到了，表情十分溫和，甚至眉眼之間都有笑意：“你找我？”
青偃心裏突然“咯噔”一聲，一時說不出話來，
曾經她以為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沒什麽好拖泥帶水的，所以當年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顧懷。這並沒有錯。
可感情的事是雙方的，她停了，並不表示對方也能如她一樣快刀斬亂麻。在顧懷以死相救她時，她才終於明白：這麽多年了，她和謝旌已經往前走過了無數風風雨雨，可顧懷卻一直留在那個春日的夜晚，那個種著香樟樹的小院裏，未曾離開過。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顧懷就是那個君子，即便心中有多舍不下，他還是選擇站到她和謝旌的背後，衷心祝福，默默守護。
這一世，是她辜負了顧懷，她欠他的不僅僅是一條命，更是一份真摯純粹的感情。隻不過兩者她都無法回報了。
顧懷如是，眼前的曹嘉年呢？
不可否認，曹嘉年做了很多讓她厭惡的事，她甚至不敢確認，他口口聲聲所說的感情到底是真的，還僅僅隻是他的執念？
此刻，她看到他的眼，聽到他的聲音，終於了然：也許有執念，可真心也是有的。
她不會喜歡曹嘉年，這一點她很確定，但他的感情，她也不會如以前一樣，棄之如敝履。也許他們敵對的身份不會改變，但至少她會在心裏尊重他的這份情誼。
沉默片刻，她問曹嘉年：“顧懷的後事處理了嗎？”
曹嘉年回她：“顧懷已經讓謝夫人帶回江城，天熱了，拖不了多久，後事也就這兩天。”
青偃的目光中有懇求之意：“我去送顧懷最後一程，你不要攔我。”
曹嘉年沉默，許久才苦笑一聲：“好，我來安排。”
她說的是“我去”，而不是“我想去”。至於不要攔她，老實說，他如今也認了，他是真攔不住她，即便是此刻躺在病床上虛弱得跟灘泥似的她。
“謝謝。”說這句話的時候，青偃真心實意。
曹嘉年自然也聽得明白：“這是這麽些年來，你第一次對‘曹嘉年’道謝。”
青偃回他：“如果你是裴航，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曹嘉年沒有作答。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一直做裴航，至少那時候他們是可以隨心而談，同桌吃飯的。可惜，沒有如果。
*
女醫生不希望青偃遠行，小產沒調養好，非常傷身，以後各種大小毛病怕都是免不了的。可沒辦法，曹嘉年堅持，青偃也堅持，她便隻能作為陪同醫生，護送青偃上了火車。
青偃待的是唯一的豪華包間，裏麵床、衛生間等一應俱全。從南城到江城，火車要行十幾個小時，休息得舒服點，對青偃的病情也有好處。在這個安排上，女醫生是認同的。
給青偃掛插好點滴，女醫生問青偃：“傅小姐——”
青偃說：“我夫家姓‘謝’，叫我謝太太吧。”
女醫生便笑著改口：“謝太太，我剛瞧見車上有賣花的，要不要買束花來擺在窗邊，看看外麵的陽光，再看看美麗的鮮花，心情也會好很多的。”
青偃無所謂：“好，那麻煩你了。”
女醫生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平常就愛擺弄這些。做醫生一忙起來沒日沒夜的，我就想著法子讓自己舒服點，心情好一點……”又道：“不好意思啊，我這人一說起話來就沒完，那我去買花了。”
女醫生離開後，青偃閉上眼睛休息。
迷迷糊糊的，似乎聽見女醫生回來了。她的動作很輕，躡手躡腳的，青偃也沒往心裏去，身體倦極，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再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便見女醫生坐在窗邊，就著一片小小的玻璃看外麵的風景。見青偃醒了，她拉開了整個窗簾，頓時一大片陽光熱熱鬧鬧地湧進來，灑了桌上的花一身耀眼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