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你像夏希文
杜之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棋局，猛然抬頭看謝旌，眼中是不可置信的驚訝。
謝旌說：“解這副殘局，說白了就是看心夠不夠狠。舍了一切，大道朝天，海闊天空；舍不下，便隻能畫地為牢，困成死局。”
杜之衡微微一怔，隨之點點頭：“有理。”
青偃看著謝旌，冬日的陽光自窗口而落，照了謝旌半個身子，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卻有一層層金色的光亮。
有大舍，方能有大得。
她向來覺得自己夠狠心夠決絕，可今日聽謝旌這番隨口吐露的話，她才明白，論果斷決絕，論心中格局，她比不上謝旌。
或者說，謝旌很清楚他想要什麽，且隻要他要的，所以才能迅速從眼花繚亂的重重迷霧裏，找到他的大道。
青偃想的，也是杜之衡所想。
杜之衡指了指一邊的茶：“這茶不錯，你們嚐嚐看。”
青偃剛想伸手，謝旌已經取了杯子，倒了一杯放在她麵前，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自然得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
杜之衡微微抬眼，看了看謝旌，眼裏閃過幾絲滿意的笑。
杜老端了三碗酒釀小圓子來，對青偃笑道：“上次吃過你送的酒釀圓子，之衡一直念叨著，我做了幾次他都覺得味不對。喏，你們嚐嚐看，差哪裏了？”
青偃站起來，幫杜太太把酒釀小圓子放到謝旌和杜之衡麵前。
杜之衡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沒說什麽。
青偃端起碗來，也吃了一口，說道：“和馮媽做的一樣啊。”
謝旌嚐了嚐，沉默片許說：“配料、火候都差不多，唯一的差別是酒釀。馮媽的酒釀，據說是祖傳秘方，比別家的更濃鬱一些。杜太太，明日我請馮媽過來一趟，讓她把做酒釀的法子說給您聽。”
杜太太趕緊擺手：“你都說了，是祖傳秘方，怎麽好說出來的。”
謝旌笑道：“一個做酒釀的方子罷了，馮媽也不靠它掙錢的。”
青偃也說：“沒關係的，馮媽知道她做的酒釀杜老先生愛吃，高興還來不及呢。”
杜太太對杜之衡笑道：“你看，你又有口福了。”又對青偃和謝旌說：“吃幾口熱熱身子就好，中午我們吃餃子。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麽口味，所以各種餡料的我都準備了一些。”
青偃說：“那我去幫您包餃子吧。”
謝旌問道：“你會包餃子？”
青偃說：“會啊，有什麽問題嗎？”
謝旌笑道：“沒問題。”他家少夫人會的還真不少，除了切蘿卜，還會包餃子呢。
杜太太倒也沒客氣：“成，那咱們一起去廚房包餃子。”
青偃便和杜太太去了廚房。
一時之間，客廳裏隻剩下謝旌和杜之衡兩人。
杜之衡吃了半碗酒釀圓子，指著棋盤說：“下一盤。”
謝旌微笑道：“好啊。”
杜之衡執黑子，謝旌執白子。
杜之衡落子很穩，謝旌除了穩，還很快。結果當然毫無懸念，謝旌輸了。
倒也不是謝旌哄杜之衡開心故意想讓，而是真輸了。不過，能接杜之衡這麽多招，已經夠讓杜之衡對他刮目相看了。
謝旌問：“還下嗎？我也就這水平了。”
杜之衡道：“不錯了。在江城，能讓我下棋下得還算痛快的，也就你和裴老師。”
謝旌一怔，問了句：“裴老師？裴航？”
杜之衡聽謝旌說出“裴航”，倒有些意外，照他的身份，按理說不應該會知道這麽一個普通的學校老師。不過，杜之衡也沒多問，隻是說道：“對，裴航。你們兩下棋的手法還是有差別的，你下得利落，生就生，死就是死。他心中雜念太多，落在棋上就是他以為困住了別人，其實是困住了他自己。”
謝旌笑了笑：“能得到您這番評價，我受寵若驚啊。”薑還是老的辣，不得不說，杜之衡看人還真準，隻和曹嘉年下了幾局棋，就探明了他的底。
杜之衡歎了一口氣，說道：“以前我不明白，青偃為什麽會選了你。像她那樣的身份，那樣的外貌性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歸宿……”
謝旌臉上的笑垮了，這話說的，他到底是有多糟糕啊？算了，老丈人看女婿總是看哪裏都不順眼，他忍了。
杜之衡繼續道：“不過，今日這兩盤棋倒讓我明白了，你像夏希文。”
謝旌垮了一半的笑凝在臉上：“什麽？”
杜之衡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你和夏希文一樣，心裏裝了天地，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謝旌收了玩笑之意，坐直身子鄭重道：“不敢和希文先生比。”
杜之衡又道：“但我不希望你走夏希文的老路。我既然認夏晏，就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不要跟她父母一樣，走到無可挽回的絕境。”
謝旌沉默片許，看著杜之衡，認真回：“我謝旌對天對地對著您發誓，以後不管世事如何，我必定把青偃放在第一位。”
杜之衡點了點頭：“這番話你既然說了，我便信。謝旌，你和夏晏都要好好的。”
謝旌麵露笑意：“是，您這話我記著了，嶽父。”
杜之衡看了他一眼：“你這口改得倒挺快。”嘴裏說著嫌棄的話，眼裏卻有淺淺的笑。
*
廚房裏，青偃和杜太太包著餃子。
起初還有點手生，待包了十幾個後，青偃的速度就上來了。
杜太太子在一邊笑道：“包得挺好的，以前常包嗎？”
青偃說：“哪能呢？以前日子過得難，也就過年的時候，才難得吃得上一頓餃子。”
跟著師傅的時候就不必說了，有什麽吃什麽，也別挑嘴；後來師傅死了，她帶著老三他們在狗頭坳占山為王，日子過得也不咋地，不過四嬸講究，即便是家徒四壁，逢年過節總要操持一番，吃點應節的食物。餃子便是四嬸教她包的。
杜太太目露憐惜之意。青偃的事，她知道的並不多，隻知道夏家沒了後，青偃跟著她師傅浪跡江湖，後來投入謝家，再後來就是跟謝旌結了婚。
聽她這話，想來在謝家之前，她過得並不容易。
“以前的事咱們不提了，以後這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杜太太慈愛道。
青偃笑道：“沒關係的，也沒什麽不能提，以前雖然窮，可並不苦。沒有以前，也沒有今日的我了。”當年也算快意江湖，相反倒是現在縮手縮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