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離別
穆雪莉將青偃抱上車，很識相地將後坐的位子讓給了謝旌。
謝旌握著青偃的手，一路無言。
飛機停落之處離這裏並不遠，很快就到了。
青偃抬頭看謝旌，謝旌亦低頭看她，彼此的目光裏，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個字。
穆雪莉敲了敲車門，示意時間緊迫，該走了。
謝旌抱著青偃，在她額頭落下一吻，萬般不舍地說：“回去把身子養好，我很快就回來了。”
青偃鼻子酸得厲害。她鮮少哭，可不知為何，這一場病後，她快成淚人了。
她不想哭，更不想讓謝旌擔心，便隻是點了點頭——她怕一開口，就忍不住落淚，惹得謝旌難受。
可她並不知道，她這樣要強的樣子，謝旌看著更心疼。
身為丈夫，青偃病成這個樣子，他理應跟她一起回去。可他什麽都沒和她商量，便做了留下的決定。她越是理智，他便越是愧疚。
強壓下眼淚，青偃顫著聲音輕聲說了句：“好，你也照顧好自己，我在家裏等你。”
謝旌深吸一口氣，用毛毯將她仔細裹好，手微微一頓，隨後用力打開了車門。
穆雪莉站在門口，從謝旌手裏接過青偃，抱起她走向飛機。
謝旌站在車邊，青偃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偏過頭，將腦袋埋進了毛毯裏，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謝旌雙手緊握成拳，用了無比強大的意誌，才忍住沒衝過去。
穆雪莉和青偃進了飛機，艙門緩緩合上。
飛機滑行，飛機升空，逐漸變成一個小點，最後消失在茫茫蒼穹之中。
謝旌像石雕一般，拄著拐杖一動不動。
很多年前，顧蘭兮送他至羅國之後，他和小舅在港口邊送她。
那時他還年幼，憤憤不平地對顧蘭兮說：“你把我扔這裏了是不是？好，那我就待這裏，以後你求我我也不回去！”
顧蘭兮歎了口氣，想摸摸他的頭，卻被他別扭地躲開，她的手在半空停了半晌才落下來：“謝旌，你還小，以後你會明白，很多時候，暫時的別離隻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團聚。你記著，媽媽永遠愛你。”
他氣道：“愛個屁！你才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說完，他就跑了。一邊跑，一邊不爭氣地哭，心裏想著，以後他再也不要來送人了，有什麽好送的！
以後的很多年，他都很煩送別，愛走走，他謝大少才懶得送呢。
此時此刻，他卻是明白了當年顧蘭兮的心境。
青偃，等我歸來。
青偃，我永遠愛你。
*
飛機上，青偃將整個腦袋蒙在毛毯裏，默默落淚。她不想哭，有什麽好哭的呢？謝旌又不是不回來了。可那眼淚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般，就是止不住，她也無可奈何。
越哭越覺得心境悲涼，活著怎麽就那麽難呢？她如今也不奢求什麽，隻想和謝旌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可這麽簡單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穆雪莉和金灶沐守在一邊，看毛毯裏青偃壓抑的哭泣，心裏悶悶的，也十分難受。
傅青偃是什麽人？
自幼在江湖的風裏浪裏長大，肆意灑脫，流血不流淚。金灶沐認識青偃也好些年了，他一直覺得，她比男人還男人，哭這種事壓根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可如今看來，以前她不哭，隻是沒有遇到讓她有七情六欲的人罷了。
謝旌待她如珠似寶，他是看在眼裏的。他也自認，他一輩子都做不到在感情上如此複出。可謝旌在青偃心裏到底有多少分量呢？他不確定，甚至還偷偷想過，她和謝旌在一起，隻是因為謝旌長得好又有錢，女人嘛，都是看臉的。
此刻他才清楚明白，青偃對謝旌用情有多深。可以這麽說，謝旌待她用了多少心，她亦有多少，隻是謝旌外熱，而她內斂罷了。
人心皆是如此，隻要真心付出，總會有人真心相待。想到此處，金灶沐不由地偷偷瞟了眼穆雪莉。
穆雪莉卻沒注意這麽多。她在思考怎麽讓青偃把腦袋從毛毯裏拿出來，本來身子就虛，老悶在裏麵怎麽行？
安慰人不是她特長，想了想覺得金灶沐應該擅長，便對他使了個眼色，又怕他不理解，一邊指指青偃，一邊用口型說：“讓她別蒙著毛毯哭。”
金灶沐擺擺手。他怎麽勸得了青偃呢？這世上除了讓她哭的謝旌，怕是誰都勸不了她吧。
哎，這麽一想又怪謝旌，腿都斷了，還非得留下——算了，也怪不了他。
想到謝旌，金灶沐突然有些失落。幾年前，他還覺得他和謝旌半斤八兩，一個督理家大少爺，一個紅門大少爺，仗著有錢有勢，吃喝玩樂，放浪不羈。可才短短幾年，他和謝旌之間就已是天壤之別。如今，謝旌是一方霸主，沒吃他老子的老本，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將三省治理得井井有條。如果有一天，謝旌想統一全國，想來也不是做不到。
相比之下，他就著實一般了，隻長年紀不長本事。不過，他也承認，他確實比不上謝旌的能力和魄力，跟著謝旌一起混，他也不丟臉。
金灶沐東想西想的，穆雪莉眼色使得眼睛都酸了，都沒得到半點反饋。她一氣之下，懶得指望他了。
她拍拍青偃的背，寬慰道：“要不要喝點水，或是吃點東西？”
青偃本就體虛，這一番哭更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這時候確實連哭都哭不動了。
穆雪莉見青偃沒有動靜，輕手輕腳地拿開蒙在她臉上的毛毯，取了帕子將她的臉仔細擦幹淨，見她半閉著眼睛，說道：“喝點水吧。”
金灶沐趕緊把水拿過來。青偃靠在穆雪莉身上，喝了半杯。
穆雪莉又問她：“有糕點和麵包，還有牛奶，你要不要吃一些？”
青偃搖搖頭，嘶啞著嗓音說：“不吃了，我想睡一會。”
穆雪莉趕緊道：“好好好，那你睡吧，睡一覺就到江城了。”
金灶沐在一邊看得心酸。謝旌和青偃，這兩人是遭了什麽孽。再一想他和穆雪莉，忽然覺得他們多麽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