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苦中作樂
見她泰然自若的樣子，謝旌倒有些愧疚了。
自從青偃跟了他，被綁架，被追殺，還要逃洪水，這日子過得，怎麽都算不上好。將她拉入他的世界時，他那麽篤定地覺得自己可以給她整個個世界，可最終卻發現，原來是她給了他新的天地。
此時此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愛她。這個世上的任何東西他都可以放棄，可以妥協，唯獨青偃不可以；隻要她要，他什麽都可以給她，包括他這條命。
青偃替他收拾好傷口，抬頭見謝旌直愣愣地看著他，問道：“怎麽了？”
謝旌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唇，喃喃道：“青偃，等這裏的事了了，我們回去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吧。”
青偃笑道：“好啊。”她從謝旌的懷裏掙脫，邊開車邊說：“以前跟師傅行走江湖的時候，看到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我可眼紅了。師傅勸我，有錢有勢也是一件很煩惱的事。我就跟他說，我也好想有這樣的煩惱啊！”
“謝旌，等回去以後，我要過那種花天酒地的日子，去感受感受有錢人的煩惱，還有那誰誰誰，我看他不順眼很久了，他能仗勢欺人，我也能啊！你說我一個督理太太，不去作威作福，就跟錦衣夜行一樣，是不是太傻了？”
青偃憧憬著回去後的日子，謝旌聽得嘴角上揚，他自然明白青偃這麽說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苦中作樂也是一種樂。
他接口道：“你總算想明白了，我很欣慰。身為督理太太，那麽低調幹什麽？該花錢，花！該懟人，懟！誰敢招惹你，你得讓他後悔出現在你麵前！我跟你說啊，這些事我很有心得，到時候我替你出謀劃策。”
青偃斜覷了他一眼：“你說的，反正到時候我隻管自己高興，爛攤子你收拾去。”
謝旌笑道：“你可千萬別客氣，太小的爛攤子我還懶得收拾。”
就跟望梅止渴一樣，兩人憧憬著這場洪災過後的美好生活，周遭的一切似乎也沒那麽慘淡了。
隻是，地上的的積水越來越深，車越開越艱難，憧憬也憧憬不下去了。
謝旌車技比青偃好，可他的腳沒法讓他開車，隻能指點青偃如何在積水中衝過去。就像他方才對沙鎮長說，這車大概率是要廢了，但在車廢前，他們兩人得抵達目的地。
遠遠的，有槍炮的聲音傳來。
謝旌和青偃的動作俱是一停。
青偃不由地偏過頭去，喚了一聲：“謝旌。”要進戰場了。
謝旌微涼的手握著她的，容顏憔悴，但目光堅毅：“等下，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青偃點點頭：“好，你也一樣。”
車子如船一般在水中滑行，槍炮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
他們進入戰場了。
*
平橋縣縣城自然是一塌糊塗，像縣長說的，淹了大半，人逃不出去，又打著仗，都找不到活路了。
謝旌和青偃在路上遇到了謝家軍隊的團長，在團長的掩護下，迅速地和官師長他們匯合。
官師長簡明意賅地跟謝旌匯報了如今的戰況。對方很厲害，但他們人多，彈藥也充足，所以按目前的情況看，勝的概率不低。
謝旌在心裏唏噓。什麽才叫“勝”呢？
毋庸置疑，軍隊的首要目的自然是打敗敵人。但是，打敗敵人又是為了什麽？為了錢，為了權，還是為了一己私心？他謝旌算不得什麽霽月風光，但也沒狠辣齷齪到為了這些東西，犧牲掉一支軍隊和一城的百姓。
他讓官師長講了作戰方式。
待官師長說完，他低頭沉思片許，迅速在地圖的戰火點上畫了三個圈：“這三個點集中火力狠狠地打，拖住他們的主力，其他的幾個點把人撤回來，組織把縣城裏的人護送出去。護送的兵和百姓一起走，退入吳省。”
官師長等主要將領一怔，這是要撤退嗎？謝旌不是一個服輸的人，這一仗怎麽……
謝旌說：“無謂的犧牲不值得，在平橋縣的堤壩全線崩潰前，我希望大家都能全身而退。就這樣，你們去忙吧。”
“是！”官師長等人大聲道。
青偃安靜地坐在一邊。除了當年曹穆山的人打進謝家時，她看過謝旌指揮作戰，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聽謝旌和軍中要員商討作戰計劃，以及下達命令。
謝旌不是拖泥帶水、優柔寡斷的人她清楚，可她卻也沒料到，麵對曹嘉年的瘋狂進攻，謝旌下的卻是撤退的命令。
他那麽驕傲的一人，人都把腳踩他臉上了，他卻選擇了“逃”。這不是他的風格。
但是，謝旌做這樣的決定，下這樣的命令，卻讓她深深地佩服。
一場戰爭，勝利固然可貴，可在戰爭裏不忘掉初衷，卻更值得敬佩。
她傅青偃選的男人啊！
青偃站起身來，問謝旌：“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謝旌苦笑一聲，回她：“找縣長，帶百姓離開。”
青偃朗聲回：“好！”
*
平橋縣縣長雖然能力一般般，但在逃跑這件事上，卻是熟門熟路的好手。隻不過，以前都是帶著一大家子逃，可如今呢，被謝旌的一道軍令壓下來，隻好帶著一城的百姓逃。
哎，就當自己家的人多了些吧。縣長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有槍炮聲，地上的水又都漫了膝蓋，城裏還能睡下去的人，那就隻能是傻子了。縣長勾了出逃的路線，謝旌的軍隊過來維持秩序和保護安全，這一城百姓逃的速度不快，但好歹都在動，情況倒也不算太糟糕。
一個被洪水淹了的縣城，半邊槍林彈雨，半邊百姓出逃，這樣的景觀倒也罕見。
天公似乎也開始作美，雨勢逐漸收小。雨一小，大家行走的速度便快了許多，謝旌和青偃不敢把提著的心放下去，卻也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但願這情況不要再惡化下去了——
這口氣還沒鬆完，便聽一陣槍聲傳來。頓時，原本按秩序撤離的百姓猶如驚弓之鳥，四散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