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溫柔一吻
謝旌扶額，這種拎不清的女人真是要命。
他問老婦人：“村裏有沒有馬？”一想這窮山惡水的，他又補了一句：“驢也行。”
老婦人回：“馬沒有，驢村長家有的，您等一等，我找村長去說一說。”
謝旌說：“一起去吧。”這家的女人哭得他腦仁疼，他一分鍾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待。
老婦人看了看要把房梁都嚎下來的媳婦，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兒子，搖搖頭，長歎一聲，隻對謝旌說：“那跟我走吧。”
三人來到村長家。老婦人一說明來曆，村長立刻將驢牽了出來，還讓媳婦拿了半籃子的饃饃塞給謝旌，說得誠心實意：“督理，家裏窮，沒什麽吃的，您將就著填個肚子吧。”
青偃接過，真心道了一聲：“謝謝。”
村長連連擺手：“可不敢當這聲謝！要不是您帶著軍隊抗洪，我們早就成流民了，該說謝謝的是我們。”見謝旌腿受了傷，他又從家裏拿出一罐子藥：“我也懂點醫術，這藥對傷口愈合很有效的，您要不嫌棄也收下吧。”
謝旌回：“不嫌棄，多謝了。”
老婦人將手表塞給青偃：“這可不敢拿，您趕緊收好了。”
青偃也沒有客氣，收回了手表。倒不是這表貴重，而是在他們與官師長會和之前，需要這塊表。
謝旌對村長說：“聽說村裏的年輕人想一起去抗洪，這事我記著了。不過目前我得先和軍隊會和，如有需要，我會讓人來村裏招兵，這事到時候就勞你幫忙了。”
村長恭敬點頭：“是是是，等下我就去村裏挨家挨戶說一聲，想去的就先準備好。”
謝旌“嗯”了一聲：“那先告辭了。”
村長和老婦人一直將謝旌和青偃送到村口。走出老遠，青偃不經意地回頭，卻見兩人還站在那裏，像兩塊沉默的石頭。
青偃心中莫名沉甸甸的。
*
謝旌坐在毛驢上，默默啃著滋味並不好的饃饃。
青偃見他一臉深沉的樣子，不由地問：“怎麽了，太難吃了？”
謝旌罕見地歎了口氣，回她：“像你說的，這麽敢嫌棄呢？隻是覺得感觸頗多。”
因為是青偃，所以他什麽話都可以對她說：“實話說，這兩個月我過得很憋屈，也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關於這兩個月會發生的事，你說得很清楚，可是再清楚又怎樣呢？好不容易築起來的防線還是一道道地破，‘泄洪’的命令都是我下的，我也清楚這一句話會死多少人，但也沒有別的更好選擇了。這種感覺很糟糕，我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老天想怎樣就怎樣，我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自嘲一笑：“可能是前麵的日子過得太順了，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事實上我也隻是個凡人罷了。‘成事在天’，老祖宗早就把話說白了。”
青偃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將驢牽到樹下，問他：“你相信命嗎？”
這個問題，在告訴謝旌重生之事前，她也曾問過他。當時他十分不屑，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信，信那玩意，還不如信我自己呢。”
這一次，謝旌沒有立刻回複。
青偃說：“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我都信。如果可以自己選擇，我並不願意重活一次。”
謝旌麵色嚴肅起來，等她下麵的話。
青偃繼續說：“你知道的，五歲之後我過得並不如意。可如果父親和母親沒死，我仍是在他們千般萬般地嗬護下長大，我也不願意再活一次。我最佩服的人是我師傅，他告訴我，生也好，死也罷，都隻是一種形態，並沒什麽差別。他走的時候挺高興的，說終於可以去看看黃泉長什麽了，讓我千萬別難過，沒必要的。他說這話是真心的，他真這麽想。”
青偃笑了笑：“可我還是難過了。跟了師傅十年，我沒學會他的灑脫。”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師傅的心是真正的自由，而我的是假裝自由。我把它一層層地捆綁起來，綁得刀槍不入，便自覺跟師傅一樣能笑傲江湖了，事實隻是自欺欺人而已。上輩子，老三說我‘一個小姑娘家家戾氣太重’，是大白話。這輩子我已經比上輩子好很多了，可還是做不到跟師傅一樣。”
“活著真累。如你所言，即便知道未來的一切又如何呢？前世我走了一條路，錯了，那隻是證明走的那條路是錯的，並不能說明選擇另一條路就一定對了。我換一條路走，也不一定會改變什麽，活著就是這麽無奈。所以，我信命。”
謝旌不由地握住了她的手：“青偃——”
青偃笑道：“我話還沒說完。我做不到師傅那麽灑脫，可他比不上我的執著。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不管老天發給我的牌好不好，我都會努力打成一副王炸。不到絕路，我不會認輸；就算輸了，那又怎樣？再爛的牌也是牌，隻要手裏還有牌，就有的選，逆風能不能翻盤我不知道，但不至於淪落到萬劫不複這點我是有自信的。你看，這輩子雖然不是我選的，可老天發給我的牌都還不錯，我不打出個王炸，都對不起老天送我的九九八十一難是不是？”
“謝旌，不管怎樣，你手上的牌終究是比我好的，比我打出王炸的可能性也更高。”她緩緩道。
謝旌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唇角。這輩子老天爺發給他的最好一張牌就是“傅青偃”，原以為隻是找到了一個他真心愛的人，結果卻發現找到了一個他真心愛的soulmate（靈魂伴侶），何其幸運！
心中像被什麽填滿，謝旌忍不住彎下身子在青偃額頭落下溫柔一吻。
“你說得對。信不信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相信我自己。我的確隻是一個凡人，可我是謝旌。”
青偃看著謝旌，現在的他衣褲又皺又髒，臉色蒼白憔悴，絲毫沒有過往的風華正茂，可他璀璨的雙眸，還有渾身散發出來聛睨一切的自信與自豪，卻讓他整個人都發著光。
他說的沒錯，他是謝旌啊！這個世上獨一無二、她傅青偃深深愛著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