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嫉妒
裴航病了。
青偃結婚那晚,他抽了一晚上的煙,又感染了風寒,嗓子不舒服,他本也沒在意。誰知他低估了如今這副身子的糟糕,才一天的功夫,頭疼腦熱就都來了,躺在床上連起身都很艱難。
學校宿舍裏什麽都沒有,他隻能硬撐。撐著撐著,越發顯出自己的淒慘來,他怎麽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了?
即便是前世最難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
那時候,他執行任務時遭了暗算,傷口發炎,高燒不下。荒郊野外的,要什麽沒什麽,手下都犯了難,幸好有青偃在。
磅礴大雨的夜晚,她登山找尋消炎退熱的草藥。又連夜搗藥、煎藥,才讓他在第二日的早上退了燒,恢複了意識。
醒來時,她正靠在牆邊打瞌睡,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往下掉,看得他很想把她扶扶正,卻又不忍心吵醒她。
手下笨手笨腳的,燒水打破了壺,驚醒了青偃。
他不禁皺了眉頭,可青偃卻很高興:“你醒啦!”過來捋起他的袖子,仔細瞧了瞧:“腫得沒那麽厲害了,再擦兩次藥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他昨晚燒得糊裏糊塗,卻也知道是她去采了藥,便問她:“你懂醫嗎?”
青偃大大咧咧地笑道:“算不上懂,早些年和師傅行走江湖的時候,多少認得些治病的草藥。我們窮得叮當響,看不起大夫,有什麽小病小痛的,也隻能靠些草藥勉強糊弄過去。”
她頭發亂糟糟的,臉也很蒼白,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她比屋外的朝陽還要明媚。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驚豔於她一身的好功夫,便想了些法子,將她納入麾下。
其實這事也不難,如今世道艱難,大家口袋裏都沒什麽錢,他們做攔路打劫這種無本生意的就更不容易了。再加上寨裏又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她身為一寨之主,自然是要出來替弟兄們解決吃飯問題的。
糧食,錢,生意,她很爽快地同意幫他做事。
不過,接下來倒也著實讓他頭疼了一陣子。畢竟是江湖人出生,又是當土匪的,吃沒吃相,坐沒坐相的,讓有強迫症的他看著各種不舒服。
於是,他便耐著性子,找了人來教她規矩:站怎麽站,坐怎麽坐,吃飯怎麽吃……
她起先是很不耐煩的:“怎麽舒服怎麽來,學這些玩意做什麽?我是來跟你做生意的,又不是來當大家閨秀演戲的!”
他無以反駁,便也忍著不舒服隨她去了。
直到有一次,他帶她參加一個聚會,會上來了很多名媛,衣香鬢影,姿態萬千。他和人去談生意,她自己找樂子玩耍。
談到一半,卻見聚會裏的人都湊到了一塊,主人怕出事便也去看,他自然跟著。
隻見青偃正一腳踩在椅子上,和一位小姐拚酒。她三斤白酒的量,那小姐哪是她對手?三杯下去就認了慫。
青偃幹完第四杯酒,似笑非笑道:“我一無是處是吧?你有膽子再把這句話說一遍?”
大廳廣眾之下,那小姐被拂了麵子難堪至極,氣得臉色發白,可青偃渾身煞氣,她又怕她真動手打她,便隻能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十分有技巧得醉暈了過去。
青偃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會廳。
他說完事,飯也沒吃,便打道回府。青偃站在車邊,背靠著牆,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石子。他以為她在想事情,但見她眼神呆滯,似乎隻是在放空。
“走了?”青偃瞧見他出來,迅速站直了身子。
“走了。”他徑自上了車,她緊跟其後。
車上,青偃問他:“上次你找來教我禮儀的那位大嬸被辭退了嗎?”
他輕笑一聲:“你想學了?”
青偃說:“還是學吧,就當是做生意的必備技能,反正又不花我錢。頂多就是麻煩一些,我勉為其難地忍一忍吧。”
他點了點頭:“好,明日再重新開始吧。”
她很聰明,一學就會,教得那位禮儀老師也迷糊了,還特地來問他:“傅小姐其實是懂那些禮儀的吧?不然哪有人記得那麽快的。”
他淡淡回了一句:“她記性好。”
這話不假,她的記性好得讓自詡高智商的他也驚訝。家裏存了幾家報社每日的報紙,他要求屬下每日都讀報,知道最近發生的重要或特別之事。
青偃也不例外。她沒事就埋在報紙堆裏,一條新聞一條新聞地看。根據新聞內容,她甚至還能整理出一個人的履曆、一件事的前因後果來,讓他驚歎不已。
她也是頗為感慨:“我要是生在前朝,就我現在這努力勁,不說考個狀元吧,考個進士肯定沒問題。”
他啞然失笑:“前朝科舉不收女學子。”
她睇了他一眼,反問道:“誰說前朝科舉不收女學子?”
他一怔,這才想起當年夏希文主管教育之時,提了讓女子參加科舉的事,雖然爭議極大,但辯了兩三年,輿論是靠向夏希文這邊的,如果夏希文不死,此事怕是真成了真。
當時還隱隱奇怪,她那時年紀尚幼,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這個疑問,直到重生之後的今時今日,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夏希文的女兒。
難怪了,她學東西那麽快,記憶力那麽好!
*
嗓子跟火燒似的,裴航撐著頭暈的身體,勉強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熱水壺裏的水已經涼了,冷水入喉,像一把冰灑在火上,刺得嗓子木愣愣地鈍疼。他喝了半杯,將杯子放在桌上時,又看到了那張報紙。
報紙的頭條分外刺目:“三省督理謝旌與夏希文女兒夏晏今日大婚。”
前世,即便是在兩人關係最好的時候,青偃都不曾吐露過自己的身世半分。這一世,為了替謝旌撐腰,她竟然堂而皇之地將自己的身世公之於眾?!
又想到謝旌剛打勝仗回來時,她和他旁若無人地在醫院相擁。她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高興與依戀。她的眼裏隻有謝旌,甚至走的時候都沒同他道一聲“再見”。
他嫉妒得快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