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祭拜父母
陳敦倒罷了,青偃聽得目瞪口呆:這是她認識的謝旌嗎?
至於杜之衡,驀然不作聲,許久才說了一句:“年輕人,有熱血,有想法,是件好事。”
見杜之衡並沒有被說動的意思,謝旌麵上倒也沒表現出什麽,隻是朝外麵喊了聲:“林副官。”
林副官趕緊跑進來,將一個箱子放在桌上。在謝旌的示意下,他又打開了箱子。
竟然真是一箱子金光閃閃的小黃魚!
青偃不可思議地將目光轉向了謝旌:他沒開玩笑啊。隻是,這麽光明正大地賄賂,真的好嗎?
謝旌一副坦然樣:“這是給先生聘金。”又將厚厚的一疊紙放在金子上:“這是我辦學的一些想法和計劃,請先生指教。”
杜之衡點了點頭:“嗯。”倒也沒罵人。
謝旌又道:“那先不打擾先生了,我們去拜祭希文先生和夏夫人。”
*
走出籬笆院落,右轉,經過一大片農田,便到了一條潺潺的小溪邊。
陳敦指著山腰說道:“夏先生和夏夫人的墓就在那裏,我來帶路。”
青偃心中感激,明白這些年陳敦定然來過不止一次。
意外的,山路很好走,甚至專門鋪了一條石砌的小徑,從山腳到山腰,小徑邊的雜草雜樹被修理得十分幹淨。陳敦解釋道:“得知夏先生百年以後埋骨之處的師兄師姐,能來祭拜的都來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把山路給修了。時近清明,想來也是有人早早來看夏先生了,順便把路都清了一遍。”
青偃問他:“那些來祭拜的人,您都知道嗎?”
陳敦回:“知道一些。”
青偃說:“麻煩回去後,您把這些人的名字和情況同我說說。日後如果有機會,我想當麵謝謝他們。”
陳敦頷首:“好,沒問題。”
到了山腰,果然如陳敦所言,墓地四周已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無一根雜草,連墓碑上的字都被人描過了,“夏希文”、“傅雁回”一筆一劃,顏筋柳骨,清清楚楚。
那些早被風吹幹雨淋去的過往,仿佛在這一刻昨日重現。
“夏晏,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穿了裙子不要跳來跳去,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好不好!”阿娘拿著雞毛撣子來抓她。
“雁回,別打孩子,囡囡還小。”阿爹護著他。
“都四歲了,還小呢?再不嚴加管教,她還不得上天!”阿娘氣呼呼的。
“好好好,我來管我來管。”阿爹抱起她。
“夏希文你給我站住,不準帶著她去吃雪糕,當心又肚子疼!”
……
阿爹和風細雨的疼愛,阿娘嚴厲麵孔下的關懷,一點一滴,慢慢地浸潤了青偃的每一寸肌膚,經山間還透著寒意的風一吹,肌骨凍結,青偃隻覺得全身麻木,不能動彈。
“青偃?”
似乎有人在叫她,青偃猛然抬頭,卻見謝旌一臉的關切。
陳敦和林副官已經把香燭都點燃了,青偃跪在墳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掌心下的石子硌得她生疼,她用手抓著那些石子,一點點用力。這些年,她過著她的逍遙日子,有一幫弟兄跟隨,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義薄雲天,很了不起,可今時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麽多麽地混蛋!
阿爹阿娘說,以後她不再是夏晏,她就真的心安理得做了這麽多年的傅青偃;阿爹阿娘的屍骨埋了這麽多年,可他們從小捧在掌心的女兒,用命護著的心肝寶貝,卻不曾來看過他們一眼。
如果不是陳先生提起,她怕是連問都不會問吧。不敢,也沒臉問。
“對不起……”音一出口,已哽咽得不成樣子。
謝旌趕緊蹲下身子,一點點掰開她的手,將裏麵的石子一粒粒拍落,然後掏出帕子,細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寬慰:“你做得很好了,你的父母在天之靈,不會怪你的。”
青偃搖頭,啞著嗓子說:“師傅幫我改名是對的。父親英明一世,我給他丟臉了。”
謝旌說:“以後的路還長著,希文先生的心願,我們一起幫他完成。”
青偃吸了吸鼻子,用力點頭:“好,我不給父親母親丟臉。”
落日西墜,夕陽將山道邊杜之衡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
*
謝旌和青偃在縣上的旅館住了三日。
第三日的時候,有個年輕人來找他們,稱是杜之衡的兒子,請他們去一趟杜家。
謝旌和青偃不敢怠慢,趕緊前去。
杜之衡坐在廳堂,他的腳邊放著兩隻箱子,看見謝旌隻說了一句話:“什麽時候出發?”
謝旌反應也快:“您老希望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快的話,明日一早就有從平城到江城的火車;緩一些,三日後我能安排專列。”
杜之衡似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說道:“那就明日一早吧。”又道:“你對我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那箱金子我收下了。”
謝旌笑道:“既然要請您出山,自然得替您解了後顧之憂。”
杜之衡“哼”了一聲:“跟小時候一個德性,做事滴水不漏。謝明承那武夫,到底是燒了多少高香,才養出你這麽個兒子來!”
青偃聽得一臉尷尬,這話像是誇人,隻不過這誇人怎麽誇得怪怪的?記得小時候扯他胡子的時候,覺得這伯伯還挺和藹可親的,如今瞧著,脾氣可真不小。謝旌也是狗脾氣,狗脾氣對狗脾氣,不會吵崩吧?
此時,謝旌倒還是樂嗬嗬的:“多謝杜先生的誇獎。”偏過頭給林副官遞了個眼神:“還不趕緊給杜先生搬行李!”
林副官“哎”了一聲,一手一個箱子,又笑嘻嘻地杜之衡說:“杜先生,門口有竹轎,還有毛驢,您看您坐哪個?”
杜之衡毫不猶豫:“竹轎!”
青偃暗暗給林副官舉起大拇指:果然是得了謝旌的真傳,周到!
路上,青偃偷偷問謝旌,為什麽杜老先生這麽爽快地收下了那箱金子?
謝旌隻反問了一句:“當日你救了謝家,老謝賞你一箱金子,你為什麽收得那麽爽快?”
青偃白了他一眼:“廢話,我那麽缺錢,不爽快難不成還要矯情一下?”
謝旌笑道:“你缺錢,杜老爺子也缺錢啊!”又細細解釋:“國子監是清水衙門,杜老爺子又是一門子做學問的人,兩袖清風那是必然,後來前朝沒了,他又拒絕了大總統,他要養家糊口的,哪來的錢呢?即便他老人家道行高,餐風飲露就能活,他還有四個兒子呢!兒子要娶媳婦,而據我所知,四個兒子都混得不怎樣。嘖嘖,杜家的日子——”
他探過身子,在青偃耳邊說:“杜老爺子說是來鄉下替母守孝,其實平城的房子早就賣了給小日子娶媳婦,不得已才來的鄉下。”
“咳咳——”杜之衡乜了謝旌一眼:“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謝旌趕緊站直了身子,青偃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