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吻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青偃話也多了起來:“謝旌,你是不是覺得許漢清很不是東西,琬琰很傻?”
謝旌反問:“難道不是嗎?”
“不是。”青偃搖搖頭,指了指謝旌,語氣似也染了酒,帶幾分醉熏之意:“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的背後都是懸崖。可是謝旌,你不一樣,你無論從哪裏走,都是康莊大道,再難也是柳暗花明。”
她又指了指自己,自嘲一笑:“我呢,無父無母,在這世上了無牽掛,我怕什麽?除了死,還有什麽大事?”
“可是許漢清和琬琰不是。許漢清他有寡母,有抱負,他不能同你一樣由著自己的性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琬琰呢,從小到大都活在條條框框裏,她不可能像我一樣,提著把刀,要麽把許漢清劈了,要麽逼他跟自己遠走高飛。”
“所以啊,我理解他們。”青偃拿回那瓶伏特加,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皺著眉頭喝了下去。
謝旌忘了阻止,他不知道,青偃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青偃長長歎了一口氣,又道:“人活在這世上,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每天一醒來,有煩惱,也有喜悅。”她看著謝旌,說道:“像你這樣,像我這樣的,都不正常。你,是別人仰望的天之驕子,而我,隻不過是塵埃裏的一灘爛泥罷了,有什麽所謂呢——”
謝旌皺了眉頭:“沒人覺得你是。”
青偃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笑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兩隻熊嗎?殺了母熊後,小熊踉踉蹌蹌地爬到母熊的屍體邊,不停地蹭著母熊。我拿著刀,也是猶豫的。可是,看看我自己,我想,與其讓它孤零零地在世上摸爬打滾,不如趁早投個好胎吧。”
人就是這樣,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日身上有多痛,她已不記得了。但是,她卻記得山洞外的雪,紛紛揚揚一直一直下。她在山洞裏,餓得生飲熊血,一邊喝一邊想:她這樣,和畜生有什麽不同?
謝旌看著青偃,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不相信所謂的感同身受,一個人,永遠也無法真正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能體會到青偃那時的恐懼、絕望,還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無奈。
他查過她,除了狗頭坳那幾年,她十五歲之前,幾乎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她幼年的時候,家中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她跟師傅流浪的那些年,又經曆了什麽。如今聽她說這些,他多少能明白,那些年她是怎麽過來的。
她說自己什麽都“不怕”,並不是真的不怕,而是怕已無用。就像此時的葉琬琰,遭遇情傷還能抱著人哭,可她如果遇到這些,她又能抱著誰哭呢?
她恐怕連哭都不敢哭吧。哭了,會餓,餓了,要吃東西,她去哪裏找東西吃?
想到這裏,謝旌心裏就難受得要命。
他拿走青偃麵前的伏特加,直接倒了:“別喝了,這酒喝醉後難受。”
也許是六十多度的酒太烈,也許是剛剛又喝了杯別的酒,兩種酒混合後醉得更快,青偃覺得自己頭有點暈,連帶看謝旌也有了重影。
她揉了揉有些沉的眼皮,對謝旌說:“我有點困,先睡會,琬琰醒了叫我。”一邊說著,一邊將身子縮在沙發上,用手抱著膝蓋,腦袋枕在膝蓋上就閉了眼睛。
謝旌苦笑,她連睡個覺,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怕她著涼,他出門叫服務員拿了條毯子來,給她蓋上。
靠近她的時候,謝旌看到她的嘴微微張著,那唇瓣粉粉的,嫩嫩的,像上好的草莓奶油,他忍不住想聞聞它,親親它。隻是一低頭,卻又驀然停了下來。
他怕吵醒她,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
在她隔壁的沙發上落座後,他也想打個瞌睡。可是一閉上眼睛,腦中浮現的就是青偃微張的粉色唇瓣。他便又忍不住了,不能親,不能摸,那他看看總可以吧?
隻是,他高估了他自己。越看心越癢,她光潔的額頭,她英氣的眉,她那閉了也好看的眼,她挺翹的鼻梁,嬰兒一般的唇。還有腦海裏,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怒發衝冠,甚至連她和他一起打槍時的動作,都跟電影畫麵似的,一幀幀地閃現。
謝旌在想,他是什麽時候動的心呢?
是她為琬琰拚命的時候?是曹穆山的人打進來時,她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時候?還是她替老謝抓住暗殺者的時候?
記不得了,似乎在她進謝家後,他的眼睛就好像自己有了的意識,會情不自禁地找她的身影。隻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罷了。
如果早知道,他肯定不會讓她受那麽多的傷了。
想到此處,謝旌心中又是一堵,不由自主地探身靠近了她。她微張的嘴已經合上了,甚至腦袋也換了另一邊歪,樣子又是可愛又是惹人心疼。
謝旌終於沒能忍住。
*
葉琬琰被胃裏的惡心和難受弄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模糊的世界裏,她看到謝旌彎下身子,嘴唇落在青偃的額頭上。
他,是在吻她嗎?
葉琬琰的神誌還未完全歸位,揉了揉眼睛,卻正好和謝旌四目相對。
謝旌一愣,舉起手指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葉琬琰這次是真的醒了,從沙發上坐起來,對著牆發了一會呆,話在腦中轉了幾個圈,終於還是說出了口:“謝大哥,你要隻是玩玩,我請你別找青偃。她——挺不容易的。”
謝旌胸悶,她不容易,他就容易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隻是玩玩?我謝旌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對一個女人這麽上心過。我很認真。”
葉琬琰懵了。她覺得今天很混亂,先是自己被許漢清拋棄,再是謝旌竟然跟她說他愛上了青偃。這到底是她酒喝多了,還是這個世界亂套了?
盯著謝旌看了半晌,確定他不是在誆她,葉琬琰才又開口道:“那——青偃知道嗎?”問完卻又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謝旌很懊惱:“我希望她知道,可很明顯,她並不知道。我就納悶了,她平時看起來也挺聰明的,怎麽在這事上跟個睜眼瞎似的,就是看不到我呢?”
葉琬琰能怎麽說呢?就像一個熱衷大魚大肉的人,突然有一天六根清淨,每天白菜豆腐皈依我佛了,這種事,是個人都不太願意相信吧。
不過,她還是比較良善的,從小的教養也不會讓她說出這些話,她隻問他:“那你要告訴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