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相忘於江湖
她畫的畫像之上的人就是盧鏡，可是風炎卻沒有說出過去的事情。
風炎知道這事情對她來說有何意義，可是或許是為了她還是現在的她吧，所以他什麽都不說。他應該知道她會痛的，可是他還是沒說。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風炎都做了一件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
盧鏡本來可以救千壺，可是風炎殺了盧鏡，然後千壺就死了。現在就算是回憶起這件事情緋心都是心痛不已，而風炎卻不說。
難道不說她就可以永遠是現在的緋心，就能夠永遠在他的身邊麽？
回憶到這裏的時候，緋心不由得又笑了，笑的那樣的落寞，那樣的悲傷。
她現在愛著的人害死了她最深愛的人，這樣的事情在她的身上發生了，可是她卻忘記了。她突然覺得這幾年的時光都是一個笑話，她竟然那樣的依賴風炎，那樣的希望風炎好，可是如今，這一切都如同玉石一般被打碎了，再也無法拚起來。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緋心的心中充滿了冷漠。
風炎靠近，以往這個時候緋心都會說話，可是今天緋心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頓時覺得好像有點不同了。
他走近，坐到了緋心的身邊。
“今天覺得怎麽樣了？”
“沒什麽，就是記起了一些事情。”
風炎心中一驚，隨即又放鬆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他本來就想過緋心會恢複記憶，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而已，既然是這個時候，就算他無法接受也必須要接受。
“你記起了什麽事情？”
“我記起了一個人，一個叫盧鏡的人。”
風炎苦笑一聲，這就是他們的劫數吧。不管他們多麽的努力，最終還是要回到那個折磨了他們的原點，那個會將一切都粉碎的原點。
“你難道沒有什麽跟我說的麽？”
“說什麽，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所做的一切隻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想你在我的身邊。”
“說你從來沒想過要欺騙我！”
風炎恍然大悟，緋心從來所想不過就是自己所在乎的人也一樣的在乎她，沒有任何的欺騙。
他曾經很明白，可是現在的他卻糊塗了。或許是因為太希望珍惜這一切，所以最後反而失去了一切。
他苦笑，為自己如此愚蠢的行為苦笑。
“你走吧！”
淡然的三個字，卻是心中所有的情感最終凝聚成的三個字，不是沒有情感，而是所有的情感都消弭在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傷害之中。
風炎走了，真的走了。
早先時候他就為緋心培植起來能夠信賴的人，或許正是因為擔心自己和緋心之間沒有未來吧。
這些人能夠幫助緋心守住她的江山，而他隻能又一次的遠走。
而這一次他該去哪兒呢？
風炎想到了葉婆婆，想來想去或許也隻能去葉婆婆那裏了，畢竟還有一個消息他還沒有告訴該告訴的人。
風炎來到了久違的地方，當他將濁衣的消息告訴重素的時候，重素衝了出去，等到很晚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誰都知道她都做了什麽。
等待最大的快樂是終於等到了那個要等待的人，而當那個人永遠消失在了等待的時光裏的時候，任何的等待都隻能是遺憾的，而等待也就失去了意味，有人會繼續等待不可能等到的，另一些人則選擇遺忘。
不管哪一種，都隻是最悲哀的事情。
每天，風炎都會坐在屋子外麵看著遠處的山發呆。
葉婆婆看到他這個樣子，也隻能歎息。她覺得她已經盡力了，結局會是什麽樣的她真的不知道，也無法左右。
雖然身在深山之中，但是皇朝的事情還是能夠傳到風炎的耳朵裏的。
而緋心已經不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緋心了。
緋心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了。
緋心成為了千古女帝，真正的女帝。
她雖然目不視物，可是她掌控著整個天下，任何敢與她作對的人都會被她殺死，任何敢忤逆她的人都隻能變成屍體。
她從來沒有真正動手過，可是她卻能殺人於無形。
她似乎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可是她卻能讓千萬豪傑為她效力。
她的雙眼無法看到任何的東西，可是她卻能察覺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
她是可怕的，可怕到人們聽到她的名字都會膽戰心驚。
而她也是孤獨的，因為沒有人能夠真正的了解她，就算她自己也不能。
緋心伸出手摸著鏡子。
已經多久了，她已經在這黑暗之中呆了多久了，她已經記不清了。她的這雙手已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她也已經不知道了。她所能知道的是她是這個天下的王者，她能夠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她所失去的終究是再也無法回來了。
緋心走出了寢宮，她眼望著天空，用無法看到任何東西的雙眼感受著太陽的光芒。她迷戀著太陽的光芒，因為隻有這個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
“君上，急件！”
“念！”緋心的語氣中含著不可輕視的威嚴。
宮人念完之後，緋心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去準備吧。”
雖然她已經很久都沒離開這個皇城了，而這一次她必須去。
半月之後，曾經秋葉國附近的一座山中，一輛馬車停了下來，然後車中走下一人，正是緋心。
兩個宮人扶著緋心，一點點的朝著山上走去。
雖然現在什麽都看不到，可是緋心能夠感覺得到路在什麽地方，所以並沒有什麽耽擱就到了葉婆婆所住的地方。
“緋心！”是重素的聲音，緋心點頭微笑，“素素姐！”
重素上前，拉住緋心的說，她怎麽都沒想到緋心這個時候會出現。
“你怎麽突然就來了。”
“是我讓她來的！”葉婆婆這個時候從裏麵出來了，風炎跟在她的身後。
葉婆婆看向緋心，“跟我進來吧。”
雖然緋心能夠與天下為敵，可是對於葉婆婆她還是很尊敬的，她讓人都在外麵等著，然後就自己進去了。這個她熟悉的地方，她知道該怎麽走。
三個人來到了葉婆婆的房間之中。
緋心還記得這種感覺，很久之前，葉婆婆曾經就在這裏問過他們是不是真的要下山，是不是真的要進入到紅塵中去。他們都選擇了回去，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一個是回來了，可是失去了心。一個沒有回來，得到了天下，也失去了心。
兜兜轉轉，他們好像什麽都做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做成。
到了現在已經分不清誰對誰錯，誰輸誰贏了。
“你們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什麽人？”
兩人點頭，他們的確是很想知道。
“冷非凡當朝，皇後姓什麽？”
“葉！”兩人齊聲說道，立刻就明白了葉婆婆的意思。
“可是，若是按照年齡——”
“你們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長生不老藥？”
兩人愕然，雖然書中有這樣的記載，但是沒有人相信過。
葉璿瑛歎了一口氣，說道：“長生不老也不是真的就不老，隻是會老的比一般的人慢而已，但是一樣是會死的，就如同我現在這樣，表麵上看好好的，但是我知道我已經命不久矣了，我之所以會活到現在是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要阻止你們這一生再次成為悲劇，這個人就是風炎的前世冷非凡。”
“既然這樣，為什麽婆婆你什麽都不做，隻是讓我們知道我們前世的糾葛？”
“因為我知道肆意的改變曆史不是一件好事兒，或許你們會遭遇更多危險的事情。隻是我沒想到你們在遇到對方之前已經有所愛的人了，這讓你們的相愛更加的困難，也造成了無法挽回的事情。我知道我這個時候說這些或許已經改變不了什麽了，我隻是希望你們都能給對方一個機會。”
“你想讓我們在一起？”
葉璿瑛點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讓你們嚐試一下，給對方一個機會，這是我唯一希望看到的，你們的下一輩子我是看不到了，沒辦法再看著你們經曆人生，所以就算是答應我這個老太婆的要求，你們嚐試一下，如何？”
風炎的心中自然是希望有這樣的機會，而緋心何嚐沒有這樣的想法，隻是她無法忘記的事情太多了，她真的不知道她該怎麽去麵對風炎，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自己。
葉璿瑛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這隻是我的希望，決定權在你們手中，如果我死了，你們還能在一起的話，就燒點紙錢告訴我，也算告慰我一下。”
“葉婆婆！”
葉璿瑛擺擺手，說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出去吧。”
兩人無奈，隻能出去。
他們看著彼此，不知道這樣的機會他們是不是應該抓住。
時間是否能夠衝淡那些過往，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愛與恨是不是都有可能衝淡。
三月之後，葉璿瑛離開了人世。
她在人世活了幾百年，等待著最好的結局，但是她沒有能夠等到。
緋心最終還是離開了，她告訴風炎，若是三十年後，他們都還活著，她心中已經沒有恨了，她就一定會來找風炎。
至此，風炎開始了持續三十年的等待。
他對緋心的傷害有多少，他就要等待多少的時間。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隻是，當三十年的期限滿了，緋心回到了這個地方的時候，看到的隻有一座墳。
重素站立在墳前，她說風炎已經在一年前離石了。多年的征戰和傷痛已經讓他無法等到緋心的出現了。
緋心看不到風炎的墓碑，但是她還能清楚的記得風炎的容貌，就這樣吧，你等待了我三十年，剩下的歲月裏就讓我來懷念你吧！
轉身離開，緋心的步履沉重，她也已經不是年少輕狂的時候了，整個皇朝都在危險的邊緣，而她已經老了。
三年之後，緋心離世。
闌國的江山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但是那個狂妄的奪得天下的女子卻載入了史冊之中。
那個曾經輝煌一時最終不知身藏何處的豫國國君也隱沒在許多的野史之中。
長河落日圓，故人情何在。
三千路遠，情在何方。
浩浩長河，最終隻能是過眼雲煙，蒼雲白狗。
誰還能記得曾經有一雙人，愛了三生，恨了三生，牽絆了三生，而三生並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