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音
徐大胡子托著下巴頜首點頭,覺得季明誠的話不無道理,礙於知識匱乏,並不識得這些梵文,隻能靜等蘇秀的消息。
臨到傍晚,倆人正坐在庭院中桌前吃著晚飯,忽然一陣敲鼓也似的敲門聲出來。
倆人對視一眼,尋思著莫非是白三起打算提前交易了?未等多想,門口便傳來胡侃那破鑼嗓子聲,“徐爺,是我,開門呀。”
“是胡爺。”季明誠說著起身開了門。
門剛半啟,胡侃就從門縫中鑽了進來,火急火燎的坐到徐大胡子對麵,持著桌上水杯就猛灌了一口,想來是喝的急了些,嗆到了喉嚨,劇烈的咳嗽了兩聲,才漲紅臉道:“誒喲我草,差點嗆死大爺。”
徐大胡子撂下碗筷,掰扯著細樹杈做牙簽剔著牙口,笑道:“你丫慢點喝,別死我這裏,怎麽了?有什麽事?”
季明誠這時已拉上門栓走了回來,從牆根下拿過一馬紮坐到桌前,看的出胡侃似有急事一般,不禁有些好奇,笑問道:“胡爺,您這是怎麽了?是撞鬼了還是被大暖壺追了啊?”
潘家園外攤煎餅的那位綽號大暖壺的女人是個四十左右的寡婦,膀大腰圓,二百斤重,一臉橫肉悍的很,三道褶子成階梯狀的下巴能夾核桃,但凡在潘家園內做營生的人沒有不認識這位女中豪傑的。這位巾幗想是寡婦坐久了,看到男人就滿眼放光,惹得眾多男士聞其色變。
胡侃咳了兩聲,伸手掰下一雞腿塞入口中,咀嚼咽下,才神秘道:知道我剛才看到什麽了嗎?”
徐大胡子笑道:“你看到王母娘娘下凡給你送蟠桃了?還是牛頭馬麵牽著鐐銬要提審你?”
季明誠也是一旁調侃道:“胡爺,你這膽色不至於吧?你祖上不號稱是清朝血滴子的大檔頭,太平天國的時候不是還和曾國藩一起鎮壓過翼王石達開?”
“少拿我開涮啊,我這兒說正經的呢。”
“你他媽嘴裏什麽時候有過正經的?”徐大胡子翻了一白眼。
胡侃笑道:“徐爺,你要這麽說就沒勁了啊,哥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給您通風報信。”
徐大胡子道:“怎麽個意思?”
胡侃道:“哥們剛從東四回來,就在東四南街那邊的東來順火鍋店,你猜我看到誰了?”
徐大胡子皺眉道:“哪那麽多廢話,在賣關子我抽你丫的,趕緊說。”
胡侃道:“別急啊徐爺,這事我覺得應該和您有關,我看到白三爺和那個美國佬傑克在那裏好像商量著要購買您手中的那兩件寶貝,這事是不是真的?”
徐大胡子點頭道:“是啊,怎麽了?是我讓白三爺幫我尋買家呢。”
胡侃道:“徐爺,兄弟勸你一下,這筆買賣暫時還是不要做。”
徐大胡子道:“為什麽?”
胡侃道:“我在樓下看到了雷子,我覺得他們現在已經被雷子盯上了,你這筆交易做下去,難保不會被雷子抓了,還有,我局子裏有認識的朋友,我從他們口中得知,雷子現在正盯著那美國佬呢,一旦抓到走私文物的證據,就要行動了。”
徐大胡子道:“就這事?”
胡侃道:“怎麽了徐爺,這不算大事啊?我可沒和你胡掰扯,這事可是真的,你信兄弟一回,先別急著做這筆買賣。”
徐大胡子想了想,道:“好了,知道了。”
瞧得出徐大胡子有敷衍的意味,胡侃想了想,道:“徐爺,兄弟可是為您著想。”
“嗯。”徐大胡子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胡侃忽然道:“哦對了,當時哥們就在坐在白三爺他們隔壁,大約飯局中間吧,又來了一瘸子。”
“瘸子?”徐大胡子陡地起身大叫道,他嗓門不小,這一嗓子下去嚇了胡侃一跳。
胡侃詫異道:“怎麽了徐爺?”
徐大胡子皺眉問道:“那瘸子長啥樣?”
胡侃想了想,將見到的那個瘸子的模樣描繪了一番。徐大胡子與季明誠相互對視,然後他點了點頭,季明誠心領神會,暗想胡侃口中的瘸子,必然就是那唐瘸子了。
“好了,胡爺,多謝您了,兄弟欠你一份人情。”
胡侃笑道:“別介啊徐爺,咱們誰跟誰,鐵瓷的兄弟,哥們怎麽也不願見到您羊入虎口而見死不救對吧,以後還指望徐爺您帶我發財呢。”
徐大胡子道:“哦,對了胡爺,那瘸子您眼熟嗎?”
胡侃搖頭,道:“先前沒見過,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不過看白三爺和那美國佬都對那瘸子畢恭畢敬的,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徐大胡子道:“他們現在人?”
胡侃道:“應該撤了吧,我走的時候,他們好像都要吃完了。”
看來現在趕過去抓唐瘸子的希望是不大了,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神秘秘,想要尋到他的行蹤,應該不是件簡單的事,徐大胡子這樣想著,腦袋轉了幾番,覺得警察既然參與進來,不如將計就計,等交易過程中,來個魚死網破。
不過難就難在,這唐瘸子似乎將這筆交易全權交給了那美國佬,自己卻是藏身暗處並不露麵,麻煩就麻煩在這裏,該想個怎樣的辦法將唐瘸子引出來才是。
想到這裏,徐大胡子對胡侃說道:“胡爺,要是讓你將那瘸子從北京城找出來,有希望不?”
胡侃不解,問道:“徐爺,您找那瘸子做什麽?”
徐大胡子不願說出實情,隻能道:“別管做什麽,我就問你,能不能將人找出來。”
胡侃笑道:“難倒是不難,北京城就這麽大,我胡爺要想找一個人,三天之內,隻要人還在北京城,胡爺我就能把握將人找出來。”
徐大胡子道:“那就成了,胡爺,這事兄弟就交給你了,幫我將人找出來,兄弟必有重謝。”
胡侃擺手道:“重謝就算了,咱這交情誰跟誰,三天後等我消息。”說著就揚長而去。
送走胡侃,季明誠收拾著桌子,對徐大胡子道:“徐哥,咱現在可以確定白三起和姓唐的瘸子勾結了啊,白三起這事也做的忒不地道,知道這唐瘸子殺了馬炮,還要殺您滅口,還敢和他勾結,也忒不把咱當人看了吧?”
徐大胡子啐了一口,罵道:“白三起這老棺材瓤子,見錢眼開的主兒,先前我是瞎了眼,和他稱兄道弟的。”
“咱現在怎麽辦?”季明誠倒掉剩飯,又去水龍頭接了一桶水,打算衝個涼,然後就聽到屋裏電話響了起來,“徐哥,電話。”
徐大胡子顫顫悠悠的來到屋子接了電話,電話是蘇秀打來,說懂梵文的那位朋友暫時不在北京,她那裏暫時也找不到人來幫忙,徐大胡子說沒事,等以後再說,倆人溫情了幾句,就掛掉了電話。
沒人能懂梵文,那曲譜中的遺留的梵文字,暫時也就沒辦法破解,徐大胡子和季明誠一起對著那幾個梵文字又琢磨了好一會,無奈根本看不懂什麽意思,隻能作罷。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忽然蘇秀直接登門拜訪了,徐大胡子有些受寵若驚,急忙命季明誠出去買菜,打算好好招待一番。
季明誠拎著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隔著門就聽到院子內傳來的琴聲,這琴聲昨天方才聽過,有些熟悉,正是昨天蘇秀彈奏的那曲廣陵散,開了門,果然便瞧見蘇秀坐在院子當中撫著琴。徐大胡子則是在一旁側耳傾聽,頗有點陶醉不已沉醉其中的樣子。
將買來的菜放入廚房,回到院子中的時候,琴聲就已經熄了,季明誠拍手叫道:“嫂子,您這琴彈得簡直絕了。”
徐大胡子白了其一眼,“你這說的不是廢話,也不看看誰媳婦彈的。”說著堆起諂媚笑臉,討好的對蘇秀笑道:“秀兒,您也教教我唄?”
蘇秀咯咯一笑,道:“你想學琴?”
徐大胡子道:“怎麽了?不行麽?我和你說,你可別瞧不起我,我當年在陝西下鄉當知青的時候,還彈過琵琶呢,和這差不多吧?”
季明誠在一旁調笑道:“徐哥,你最多也就彈彈棉花。”
蘇秀攏了攏散在額前的秀發,然後將琴挪換一個身位,笑道:“你要真想學,我不介意教你。”
徐大胡子笑道:“向毛主席保證,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學。”
“嫂子,您也教教我唄?”季明誠湊了上來。
“滾犢子,我屋裏有口琴,你拿著慢慢吹著玩去。”
蘇秀笑了笑,道:“想要學古琴,就得先知道古琴的曆史,至於如何辨識音律,這都是後話。”
徐大胡子和季明誠正襟危坐,示意蘇秀繼續說下去。
“這古琴,又稱瑤琴、玉琴、絲桐,是咱中國的傳統樂器,至少有著三千五百年以上的曆史。古琴隸屬八音中的絲,這八音呢,通常指的是古代八種製造樂器的材料,通常為金、石、絲、竹、匏、土、革、木,而這個絲,指的便是琴瑟之類,古琴就屬於八音中的絲,她的音域寬廣,音色深沉,餘音悠遠,彈奏起來,很有古韻,嵇康的《琴賦》有雲:琴德最優。說的便是古琴是一種很優雅的樂器,自古文人雅士以琴瑟修身養性,乃至以琴靜心悟道。”
季明誠笑道:“怎麽彈個琴還有這麽多講究啊。”
蘇秀笑道:“你以為彈琴隻是能夠彈出聲音,彈出曲子就行麽?裏麵的講究可不小呢,如果想做一名出類拔萃的琴師,可不單單隻是能夠彈奏出完整的曲子,還要將自己的感情注入到裏麵,這樣才能彈出讓人感同身受,動人心魂的曲子,比如這廣陵散,我就彈奏不出古人的那種金戈鐵馬的韻味。”
徐大胡子咧嘴笑道:“聽的這麽玄乎,和武俠似的。”
季明誠道:“嫂子,你剛才說八音,我好像看過一些佛學典籍,裏麵也有八音之說,和這一樣麽?”
蘇秀瞅向季明誠,笑道:“誠子,你還研究過佛學典籍啊?”
季明誠訕訕道:“別提了,街邊攤買的,當時以為是武俠,買回來一看,發現是佛經,無聊的時候我就翻來看看,研究可說不上,隻是粗略懂一些。”
蘇秀笑道:“佛的確有八音的說法,和古琴的八音並不相同,根本不能歸為一類的。”
徐大胡子在一旁接口道:“誒,你們說曲譜頁碼下的那些梵文,會不會和佛學八音有關?”
蘇秀搖頭道:“應該不會是,因為佛學八音指的是佛用八種聲音來講法,每個人聽入的聲音,各不相同,這是宗教的一種說法,和音色中的八音根本不是同一類型的。”
季明誠和徐大胡子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蘇秀忽朝徐大胡子問道:“這兩件東西不是你朋友的?你和他說沒說上交國家的事?”
徐大胡子隻能繼續圓謊,說那位朋友暫時回家探親了,等回來的時候,就來取走,至於要不要上交有關部門,還得他那位朋友回來做主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