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對狗男女
合宜的聲音在宣清殿浮動著,直到日上正頭才悠悠結束。講師王並非潤了潤嘴唇,抬袖看向下方已顯疲態的眾人,笑道:
“今天講道就到這裏,大家還有什麽疑問沒有?”
“我。”仿佛影子一樣縮在光後麵的方稻心忽然凝眸開口,舉起了右手。
王並非斜眼看去,心裏浮動一下,應著:“師弟盡可說。”
方稻心皺眉,思索片刻,像是斟酌了一下語言,才啟唇:
“我資質中品,吐納需半年至一年不等,我不甘人後,所以想問師兄。既然吐納法可以將濁氣從口中呼出,那為何不能像汗一樣從毛孔析出呢?”
王並非瞳孔驟縮,怔在原地,而周圍的其他同門更是沉默,為這一個奇思妙想倍感震驚。
“師弟……師弟真是天縱奇才啊。”王並非回神,感歎一聲,朝著方稻心友好一笑,便解釋起來,“這吐納濁氣,可以從口中呼出,自然是也能隨毛孔析出的。這一猜想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就有前輩做出了嚐試,曆經七百年終有一位壽元將近的前輩創出了一套《體呼法》。但這體呼法卻有一個致命缺陷——難以忍受的痛苦,嚐試過的人九成九的都放棄了。久而久之,這門奇術便隻能縮在角落吃灰了,所以我才沒有介紹。”
方稻心目光一顫,卻是忽然站起身子,彎腰抱拳,聲音因為喜悅而發生顫抖:
“還請王師兄告知這《體呼法》去向,方某感激不盡。”
“書寰殿一樓戊區最下麵的角落便是。”王並非回禮,笑著,“方師弟能在道心測試奪得滿分,果然是有道理的,如還有疑問,可到內門甲院42號房找我。”
“多謝王師兄。”方稻心應著,起身便要離開,卻見那一直沉默的秦裳忽然起身,抬眸開口:
“我也要借用一番《體呼法》。”
“這……”王並非疑惑,“秦師妹已經蛻凡,還要那《體呼法》作甚?”
秦裳沉吟片刻,攏了攏耳鬢長發,淺笑,“隻是有些猜想,那《體呼法》為先輩所創,借由毛孔排出濁氣,自是要凝練某種‘脈絡’的。而築台之後是納靈,納靈之後便是生脈,所以才想借此一看。”
“生脈……生脈……”王並非無聲喃喃,麵色幾經變化,終是歎氣,“我不如也。”
話落,直接拿起身前的書冊朝著眾人彎腰,徑自出門離去了。
見此,秦裳收回手,轉過身看了一眼方稻心,淺淺點頭,兩人便一同收回目光,相繼走出了宣清殿。而那剩餘的諸人,麵麵相覷後自是好一番歎氣,也就散了。直到整個大殿裏就剩下宋觀時,他才狠狠捏了一把身下的蒲團,直呼氣。
“我特麽……怎麽還是搞到一起去了?啊——”
長歎一聲,宋觀身子一仰,癱在地上,抬眸看著金色大殿頂上的浮雕,陷入了沉思。
原著中方稻心與秦裳初識是在入門前的石台上,仿佛天生就互相吸引似地淺聊起來。這回宋觀這個變故,自然是打斷了那種機會,隻是沒想到,沒想到啊。他方某人都宣誓主權了,入門第二天就因為一本《體呼法》給湊到一起了。
“……該說我果然是被拋棄的配角嗎?”宋觀闔眸,呼吸漸漸平穩,“罷了罷了,隨他們吧,再做些什麽倒顯得太刻意了。”
如此,宣清殿裏安靜了幾分鍾,一隻燕子落在門口,正要再往裏走幾步,卻突然被一道白色身影給驚得飛起,撲哧一聲飛遠了。
陽光直射在殿門口宋觀的臉上,將他棕色的眼眸打得透亮,隻聽他沉吟著:
“雖說不管她倆的事,但我要學習啊,這一學習就得去書寰殿吧?這一去書寰殿就能——呃,不對,我的意思是這一去書寰殿就能暢遊在知識的海洋裏,自由的來去,真是美哉。”
宋觀不禁輕輕翹起嘴角,愉悅了些許,迎著陽光鋪開的長道,去了那書寰殿所在。
書寰殿共有3層,一層最廣博,內外門弟子均可進入借閱書籍。第二層則是法訣,需要宗門貢獻值才能進入。三層是神通,寥寥幾本,皆是浮雲宗先輩日積月累的精華,並不提供借閱。
這樣的宗門聖地自是有管理的,聽說這個管理是浮雲宗的太太太太師祖的弟子的孫子的藥童當年養的一隻烏龜,如今已活了幾千年了。
宋觀饒有興趣地站在書寰殿外找了一圈,忽然垂眸看向腳下的土地,目露笑意。別人不知那烏龜在哪,他可是清楚的,整座書寰殿都在它的背上呢,就是不知道在這裏小便能不能驚動它?
想著,宋觀還是沒有付諸行動,快步走進了書寰殿。一座又一座仿佛陳年古木的書架排列開,咬著一冊冊泛黃的書,四下都有人在觀看。他循著甲乙丙丁,終於來到了最冷清的戊區,抬眼就看到一男一女在邊上的長椅上交談著什麽,十分得勁。
宋觀臉一黑,隨手抽過一本書,也沒看是什麽就啪啪啪邁著響亮的步子走到了兩人對麵。一屁股坐下,然後打開手裏的書,目光卻迎上了他們的視線,故作正經地挑眉
“真巧,我也想來查閱一些資料。”
秦裳卻是嘴角忍不住輕輕勾起,目光流轉間落在了他手裏的書上,戲謔:
“你書拿反了。”
“哦!”宋觀一驚,連忙雙手倒轉,這才舒口氣,笑道,“見怪見怪,因為鄙人天資絕世,最喜歡倒著看書,卻沒想到遇到了爾等平凡之人,倒是有些笑話了。”
秦裳身旁的方稻心不禁皺眉,斜眸看了一眼秦裳,這才直視宋觀,一本正經地開口:
“宋兄愛好倒是別致。”
“別致?”宋觀張嘴,眨了眨眼,將書本合起後看向書冊上的名字——《論如何看待龍陽之好的思想論著》
“……”宋觀嘴角瘋狂抽搐,十分尷尬地起身,走到書架後麵裝模作樣地重新挑選出一本,隻是不好意思再過去。
方稻心麵無表情地偏頭,看著秦裳無奈一笑:“他是你丈夫?倒真是有些不同。”
“是有些傻。”秦裳點了點頭,收回目光,伸出纖細的手指點在桌上的書籍中央,皺眉,“這體呼法居然是以水中閉息來強迫身體呼吸,難怪沒人修煉。”
方稻心沉默,良久才呼出熱氣:“我畏懼的東西裏從沒有死亡一說,我隻想修仙有成後殺了那個女人。”
秦裳抬眸,眸光一顫,落在書架後麵的宋觀身上,嘴唇裏呼出冷氣:“我也曾想殺了他。”
方稻心瞳孔一縮,身邊那與他如出一轍的恨意,如出一轍的冷漠,叫他悸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