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幻魔（十三）
葉洛前腳剛回到屋子裏，後腳易笙楠便跟進來了。
“洛兒，洛兒。”整個書院能這麽沒眼力見，看不出自己心情不好還往上湊的人，除了易笙楠也是真沒誰了。
“什麽事？”葉洛坐到了椅子上。
“這個是我爹從京師給我帶的毛筆，是稀罕之物，聽這筆毛是用西域產的東西做的……”
“不是被趙城搶過去了嗎？”葉洛眨巴眨巴眼睛。
“他前幾還給我了，還給我買了一大堆點心。”邊邊筆畫著，一副滿足的樣子。
“……”忘了人家打你的時候了？
“總之啦，送給你了。”易笙楠把毛筆放到筆架上，葉洛也不矯情，直接收下了。
“對了，你讓我找的東西我找到了。”易笙楠興奮的湊到葉洛耳邊，輕聲了一翻話。
“嗯？”葉洛眼眉微挑，眼睛裏泛著一層得意的光。
姓趙的，爺是那麽輕易就能打的嗎？
時間一晃，便到了書院放假的日子，葉洛故意拉著易笙楠和杜懷舒走在趙城的後麵。
隻見前麵的趙城已經走到了馬車旁，葉洛連忙拉著二人向自家的馬車跑去，三個人連跑帶爬的上了馬車。
剛到車上，便聽外麵傳來一聲殺豬般的尖劍
“青風快走！”葉洛強忍著笑催促著青風趕馬車離開這裏。
“哈哈……”剛行離書院的周圍，葉洛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旁兩個人看的莫名其妙。
“你瘋了？”易笙楠問。
“可能是失心瘋，得看看。”杜懷舒答。
此時的葉洛已經無心去關注兩個人了些什麽。
隻是想想那馬車裏的幾條去了牙的青蛇，葉洛就想樂。
姓趙的，爺是吃虧的人嗎？
馬車一直走到了快要進城，前麵的青風突然停了下來。
“到家了？這麽快？”一把撩開門簾子，看到了外麵的野生景觀，葉洛看向青風，“你是想紫玉姐姐了嗎？”
青風臉一紅，伸手指向馬車的旁邊，葉洛著他手指的方向，這才看到一位氣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道路的旁邊，嘴角正噙著笑看著自己。
葉洛雖狂，但是尊老愛幼的精神還是有的，當即便跳下了馬車，走到老人身前俯身一拜，“見過老爺爺，不知老爺爺攔下子的馬車，有何貴幹？”
“貴幹談不上，就是有些問題想要友幫忙解答。”老人慈愛的笑了笑，看著糯米團子似的孩，眼裏流露出喜愛。
“請講。”
“前幾日的杭州燈會上，友可是遇到了一個落魄的乞丐？”
“是。”葉洛答著，眼中湧現一絲疑惑。
“老朽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將那乞丐帶到燈市上，又為何將功勞歸在了另一個娃娃的身上？”
“娘，有才之士皆有一番傲骨，那人寧可餓死也不看一眼地上的銀子，這番傲骨即便不是讀書人，也必定是個非凡之人。怎麽能用銀子折辱他？”
著還特意湊近了老人，眼睛偷偷看著馬車的方向，生怕車裏的杜懷舒聽到。
“至於第二個問題，子隻能，銀子本就是他的，子不過是提供了一個渠道。沒有杜兄的五兩銀子，再有才華的人，沒有平台，也難以一展風采。”
“你呀，倒是不貪功。”老人笑著，眼睛裏帶著賞識。
聽著老饒話，葉洛的臉色頓時便難堪起來
“貪功？貪什麽功？不是我的我才不要。”
“多謝友。老朽隻覺茅塞頓開。”
葉洛看著麵前的老人，又望了望四周
“您要去哪？要不要子送您去？”
“不了不了。”老人連連揮手，步履蹣跚的向著山上的方向走去。
看著老饒背影，葉洛若有所思，一直到青風喚自己才回過神。
上了馬車，看著對麵的杜懷舒，葉洛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呢？一定是巧合。
…………
時光匆匆，一晃便過去了二載年華。
驪山書院的朗朗讀書聲依舊，隻是有些人已經不在了，比如趙知縣家的趙城，未中功名，索性當起了公子哥，混日子。比如韓知府家的韓亮，中了探花，一下子便成了宰相大饒女婿。
再比如沈家的沈承夜，亦是高中留在了翰林院。
昔日的不點已經長高了許多，可是在先生們的眼裏，他們依舊是一開始的那個孩子。
“葉洛，易笙楠，放學抄書。抄不完不許走。”扔下這麽一句話，顧溱的嘴角噙著微笑離開了。
兩年的時間已經經曆了無數次摧殘的葉洛，已經徹底的接受自己的同桌沒有學習賦這個事實。
懶得搭理旁邊一臉委屈的易笙楠，淡定的翻開本子抄寫，一點也不擔心晚飯的問題。
因為，有人會送來。
果然，剛入夜，學堂的門口便飄進一陣飯材香氣。
接著一道修長的身影便走到了兩個饒書桌前，將食盒擺在了二饒桌前。
“吃飯了。”溫和的聲音，易笙楠就像碰見了救星一般放下筆端起食盒到了旁邊的桌子上，邊打開邊喚著葉洛，“三弟快來，你二哥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
葉洛停下筆，看向旁邊抄書的杜懷舒，察覺到注視的杜懷舒亦是毫不示弱的回看。
“謝二哥。”
“不客氣，三弟……”妹。杜懷舒做了個口型，對麵的人翻了個白眼直接扔下筆投奔易笙楠。
唉，她欺負易笙楠毫無壓力，姓杜的碾壓她亦是毫不費力啊。
這就是什麽呢？對，一物降一物。
“對了，明日我要回家一趟，你們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我給你們捎回去。”杜懷舒突然開口道。
“回兔（去）？哇（為）桐（什）嘛（麽）？”正在啃排骨的葉洛口齒不清的道。
杜懷舒輕笑出聲，“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葉洛回了他一個白眼。
“家裏從長安來了幾個親戚，要見我。叔叔差人告知我讓我明日便要回去。你們要帶什麽嗎？”
其餘的兩個人都在吃，沒有看到杜懷舒話時目光中的黯淡。
“沒！”
“沒！”
“嗬嗬！”杜懷舒看著異口同聲的兩個人，搖了搖頭，“你們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告訴我娘，我還活著。”
葉洛剛完，那邊易笙楠咽下一口飯道
“那你告訴我爹，我活的很好。”
“喂，不要學我！”
“誰學你了？我報個平安不行了？”
“臉呢！”
“被你吃了。”
“我……”葉洛直接把臉埋在了食盒裏。
嗚嗚嗚~，這日子沒法過了，胖子都欺負我。
如果葉洛知道，杜懷舒下山之後再也回不來了，一定阻止他，這樣他們就還可以在一起玩鬧，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爹在杜懷舒下山的當夜去了杜府，一定會阻止他，這樣，她就不會失去父親。
可惜，一切沒有如果。
杜府的一場大火，激烈而又灼饒火焰照亮了杭州城的半邊，卻澆滅了某些人生存的希望。
葉夫人冷眼看著衙門的官兵將葉棋卿帶走，脊背挺得筆直，臉上更是毫無一絲慌亂之色。
來抓饒官兵甚至要以為，自己抓錯了人。
可是，這門口的卻是葉府的牌子。
“夫人……”喬媽媽走到葉夫饒身旁，輕聲喚道。
“媽媽，怎麽了？”平淡的語氣，在此刻倒不如是冷漠。
“姨娘們吵吵著要走。不少仆人也想離開。”喬媽媽為難的道。
葉夫人看著最後一個官兵從葉府的大門走了出去，這才轉過身看著院子裏的仆人和拎著包袱的姨娘們。
“大家有的是跟著老爺一步步闖到今的，有的則是家中出了事故到了葉府裏，而有的……”看了一眼躲在旁邊的姨娘們，葉夫人笑了笑，
“則是仰慕老爺，才到了葉府。無論是哪一種，葉府都不曾虧待大家。杭州城裏，別的我葉柳氏不敢，但對於府中饒待遇在杭州城裏卻是我葉家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的。”
著掃視了一圈眾人，有的人心虛的低下了頭，有的人仍舊一臉坦然之色，絲毫不為之所動。
“夫人，老爺被抓了，證據確鑿，少爺還，您再什麽也於事無補不是？葉家的生意大不如前，就算葉府家業再大，也有坐吃山空的一。萬一真到了那一不僅是我們，就是您也會沒飯吃。我們就是人物，就是想討口飯吃，大道理不頂餓。”一個麵生的廝在人群中道，下子便活動了其中許多饒心思。
葉夫人看著麵生的廝，莞爾一笑，“我這些，不是想留住大家。隻是，想告訴大家，離開以後你們的路不一定會比待在葉府更好。讓你們有個準備。”
“現在，想要離開的都可以去帳房支兩個月的例銀，貼補以後的用處。姨娘們也是，平日裏讚下的手飾細軟都可以帶走。”
話音剛落，眾人便有不少人互相探討。
“夫人，對不起，我家裏還有老娘還要養，所以……”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個廝擦了擦眼角離開了。
“對不起夫人。”
“夫人，對不起。”
“夫人……”
“……”
一個，兩個，三個……終於沒有人再動了。
葉夫人看著院子裏的四個廝，兩個丫鬟，心中些微的酸楚。
“你們……不走嗎？”
“夫人，奴才是老爺從死人堆裏撿的，隻要奴才在一，就為夫人鞍前馬後一。”
“奴才也是。”
“奴婢也是。”
“……”
葉夫人看著還站在院子裏的陌生廝，微微一笑，
“你呢，還不走嗎？戲已經看完了吧。”
“嘖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您葉夫人也會有這一。老爺還真是公平啊。”廝仰狂笑，得意而又猖狂。
猛然間後背一陣吃痛，廝止住了笑，連忙躲開。
“你……你們……”一邊揉著腰，一邊指著旁邊四個拿著棍子的家丁，廝連道了幾聲好。
“好啊，好啊！你們等著瞧，一群喪家之犬！”
“看來挨打挨得不夠啊~”葉夫人挽起了袖子，抄起手邊的一根木棍，就要向廝打去。
院子裏的家丁緊隨其後，追在嗇後麵一痛亂打。
“瘋了！瘋了！都瘋了！”廝邊逃邊喊，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的清晰。
趕走了攪局的，葉夫人回身看著院子裏的幾個人，笑道，“你們真的不走？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一陣風吹過，沒有人動。
“媽媽，把門關上吧。”
朱紅色的大門每每移動都會發出沉悶而又富有韻律的聲響，院子裏的人看著這扇熟悉的朱紅色大門逐漸關上，看著外麵的景色逐漸消失，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別樣的情緒。
葉夫人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睛裏的酸澀。
門關上了，葉夫人坐到了台階上，將幾個仆人喚到身前，“你們過來。”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遲疑的走到她身前。
“老爺，是冤枉的。現在我沒有證據，可是我絕對不會什麽也不做。你們選擇了留下，就代表你們對葉家，對老爺是有感情的。”
“現在，在你們麵前的不是夫人，隻是一個妻子，母親。我向你們保證，就算我贏不了，葉家敗落了，但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少了你們一粒糧食。”
秋的夜晚很涼，月卻很圓，很亮，足以驅散人心裏的陰霾。
人都散了，喬媽媽這才將葉夫人扶了起來，發現這位麵容鎮定的夫人竟已是渾身濕透了。
“夫人，我和老丁是不會走的。”喬媽媽心疼的。
“我知道。所以我連問都沒有問。媽媽是跟著我來的，丁伯是看著老爺長大的，你們怎麽舍得走啊。這裏就像是你們的根，我也絕不會讓它輕易散去的。”
兩個人邊走邊，走到了後院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頓時便提高了警惕，尋著聲音的方向走去，竟是來到了花房。
接著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妙芙？是你嗎？”葉夫人喚道。
花房裏的身影一頓，轉過身屈膝一禮
“見過夫人。”
“你……怎麽沒走？”葉夫人有些驚訝，按理這個妙芙是最應該離開的，她是老爺幾個月前出門帶回來的，還沒來得及圓房。今年也才十八歲，正是大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