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你看,外國的月亮又圓了
我瞪大眼睛,手心裏都是汗,看著他。
他的眼睛一直都很深沉的看著我,我從裏麵出來心疼和寵溺。
那個臥蠶的形狀隻有言語才有,會修飾的眼睛特別好看,笑起來,整個人都帶著陽光。
但是此刻這雙眼睛裏麵,全都轉變成了痛苦。
“現在我們的新品嚐試隻要半價,這樣的機會特別難的。”小黑妹衝著他眨了眼睛。然後笑得特別燦爛。
我鬆開手,手掌心重新被寒冷侵襲。
他就那麽一直看著我,我不敢看他,裝作我今天沒有遇見那個男人。
小黑妹還在不停地揉言語的肩膀。言語沒有動。像木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我深吸兩口氣,真特麽的涼,冰的嗓子眼特別疼。
轉過頭擦了眼淚。然後將小黑妹的手從言語的肩膀上拿下來。
小黑妹一臉錯愕的看著我,嘴唇哆嗦,“淺,你怎麽了。”
其他兩個也很吃驚的看著我。
言語默默摘下圍巾,繞在我脖子上。
那一刻我沒動,所有人都沒動,隻有言語一個人動作輕輕,沒說一句話。
“走吧。”我哆嗦說出這話。
言語沒說話,脫下那款長羽絨服,蓋在我身上,下擺搭到地上。
他裏麵穿著一件純白粗線毛衣,手搭在我肩膀上一直沒動。
我眼圈都紅了,不敢說話,不敢看他,更不敢跟大家解釋我認識這個人。
假裝不認識還來不及。我知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言語是壞人,罪該萬死。
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高冷的男孩子受了怎樣的苦,才把自己的柔暖全藏在心裏。那種柔軟我見過,也深深的感動過。
這邊好,不管我能不能抱到他,隻要他一直健健康康的還活著就好。
我把兜裏的手機掏出來塞進他手裏,看著他手凍成紅色,心裏特別不忍。
手機我一直裝著,更多時候我會用力的握著那個手機,因為他是言語的,所以很溫暖。
“以淺···”黯啞的嗓音,吐出這兩個字,用了半年的時間。
他更瘦了,頭發也長了。但是卻用最柔軟的聲音叫著以淺,以淺。
像他坐在四合院的門檻兒上,頂著一頭順毛,乖巧的抬頭叫著以淺一樣。我聽得眼圈都紅了。
但還是裝作不經意的看著他,“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使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拚命止住眼淚。
言語什麽都沒說,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挺拔的走開了。
我看著天上掉下來的雪花,無情的砸在我臉上。
黑妹她們三個笑得特別意味深長,推我胳膊。
“剛才那個帥哥你認識?長得好像混血兒啊。”
我吸吸鼻子,然後笑著看她們,默默搖頭,“不認識。”
黑妹楞了一下,“哦,但我看見他眼圈紅了,好像要哭的樣子。”
我沒吱聲,我腳周圍的雪正在融化。手上的溫度慢慢回來。身體暖和的不能更暖和。
她們三個討論一陣兒,發現沒什麽好說的,於是張羅著讓別的人過來試吃菜品。
隻要有一個人進去試吃,我們就能夠進去,這是死規定。
我丟了魂兒,一直看著雪地上的腳印,往前無限延伸。
再見,我在心裏默默的跟那個高瘦的男人告了別。
在我的心裏我們之間,見一麵少一麵。
羽絨服上淡淡的鬆香味兒,包圍著我。很安心,很舒服。
我們的領班忽然出來,笑容滿麵的走到我麵前,握著我手,從我手裏拿下那個牌子,放在一邊兒。
“淺,進去吧,裏麵有個服務員和你換一下。”
我沒反應過來就被領班牽著往餐廳裏走。
身體在接觸到暖氣的那一刻,說不出來的舒坦。
果然有個白人女生特別不情願的扭著身子走出去,代替我剛才的位置。
我看不懂領班的意思,這變臉變得我有些不適應。
領班衝著我微微一笑,說她囑咐後廚給我弄好了熱飲,讓我趕緊過去喝點兒。
我心情不是特別好,但還是要禮貌的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後廚那個華裔廚師看到我之後就笑了,“快來,給你煮了熱湯。外麵這麽冷,你們領班兒隻能折騰。”
熱騰騰的氣氛,加上舒心的國語,比呆在前麵要舒心的多了。
我很感激的接過他遞過來的湯,主廚人特別好,可能是看我臉色慘白,讓那個華裔廚師先給我煎了一塊兒牛排。
“全熟,一定要全熟,病人能消化。”
主廚說的德語我都能聽懂。雖然他這個人平時看著冷酷,一聲不吭,但人特別好。
“謝謝。”我接過牛排來不知道說什麽好。
因為今天客人不多,所以不怎麽忙。華裔廚師給我煎好牛排之後讓我坐在小桌上吃。他坐在我對麵,笑得特別憨厚的說,主廚那次看我生病臉色慘白,隻要是現在一看見女孩兒臉色慘白,就覺得肯定是病了。
我配合的笑笑,其實我沒食欲,更不想說話,最好是一個人靜靜。
“剛才看到你們領班兒接到一電話,臉色變得那叫一個恭維,接著就放你進來了,是不是你家人打電話抗議她這種不尊重人權種族歧視的行為來著?”
他問的特別好奇。
我搖搖頭,沒有。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就是良心發現了。不管她了。你趕緊吃吧,要涼了。”
我點點頭,盡量把牛排切成很小的一塊,往嘴裏塞,囫圇咽下。
一塊牛排就是這麽艱難吃完的。明明很久沒吃到肉了,好不容易吃一次,卻以這樣的形式來終結。
我剛回到前廳,前麵就開始鬧騰起來了。
我默默的站在角落裏,緊緊抱著言語的衣服,看著領班一臉蒼白的應付那些暈倒的女孩兒。
剛才出去替我的白人女孩兒暈倒了,暈倒之前好像是給家人打了電話。她家人比較生猛,開車皮卡帶了二十多個人手裏那些棍子來鬧事兒。
那姑娘其實沒多大問題,主要是外麵的室溫零下十五六度,人都凍得休克。再暖和過來之後,總算是緩過來。
其中一部分家人,把白人女孩兒給帶走,剩下的那部分開啟不依不饒的架勢,各種開始砸餐廳。
客人本來就沒有多少,剩下的都被嚇跑了。
最後經理出麵兒,各種賠禮道歉承諾要開除領班兒,但大家還是那種沒完沒了。
後來主廚讓所有的廚師和小工拿著各式各樣的刀出來,那群人總算是慫了,老老實實走了。
再就是經理各種嗬斥領班兒用這種方法來做廣告。
大家都幫忙恢複餐廳的設施,那些壞掉的桌椅板凳,隻能暫時先那樣兒了。
大家忙的不可開交,但我的打工時間已經到了,晚上還要回家做家務,也答應了要幫王晉做出文案來。
但大家都在忙著,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麽。隻能默默的看著天黑下來。
我走在路上,看著天空中明亮的星星,最外麵穿的是言語的那件羽絨服,特別暖和。
一步步踩在雪上,聽著吱嘎吱嘎的聲音,其實心裏也舒服。
我應當高興,一個消失了半年的人,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並且還那麽健康。
我走到最後麵那條街,是要往左,拐到正街上,我住的公寓就在正街上。
不知道拐向正街的路燈什麽時候壞的。黑漆漆一片、
我把手伸進口袋裏,然後緊緊握著手裏的手機,低著頭匆匆的步步往前走。
因為這一塊兒的小街區特別多,所以一般來說有的保暖性稍微好一點兒的地方,都住滿了流浪漢。
我沒有任何歧視流浪漢的意思,隻是我一個漂泊異鄉的人,稍微謹慎一點兒也無可厚非。
那個時候心裏真的特別害怕,往前匆忙走的時候,腳心一直在出汗。手也在出汗,但是沒辦法。
忽然我看到我的前麵有一雙很大腳。
我知道不好,可能有人前麵有人攔著我的去路,而且我的第六感能感覺到,這個人可能不是什麽好人。
頭皮發炸,渾身一激靈。
胳膊已經被人挽住。
正要大聲尖叫,嘴就被堵住。
身體早就被人拖到小胡同裏。
我掙紮了好半天,知道前麵的正街上有警察在巡邏。要是再努力大聲尖叫的話,絕對是能聽到的。
但我停住了,因為我鼻息間的鬆香味兒越來越濃烈。
這是專屬於某個人的味道。
那張嘴也停下來。
他站在陰影的地方,我站在稍微能被光籠罩的地方。
他用胳膊把我摟入懷裏。
我們兩個完全走陰影裏。
聽到很多嘈雜的腳步聲,然後看到很多人從我們右側跑過去,朝正街的那個方向跑走。
“你一直被人跟蹤著。”沙啞的聲音。
但是我的心跳卻一直慢了一個節拍兒,一下一下的在隨著他的溫度跳動的特別厲害。
我吸吸鼻子,深深吐出一口氣。
能,再相見,真好。做夢都沒想到。
很靜。
我能聽見他的心跳,跳的特別快,特別雜亂。
言語沒在說話,一直死死抱著我,兩個手抱著,臉貼在我臉上。
那一刻,好像外國的月亮更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