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我來給你墊背
我們走在街上的時候,開頭看天,那種感覺很像看災難電影《後天》一樣。烏雲聚集在一起,把天空壓得很低。雪花直衝著人們的頭頂,鋪天蓋地砸下來。無聲無息落在傘上肩膀上。
那天的溫度很低,看情況雪是一時半會化不了。就連大街上的除雪車比平常多了好多。
其實這一天,對我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日子,我雖然還記得,跟忘了也沒什麽區別。
胖子看見我們前邊一孩子手裹在羽絨服袖口裏,抱著一個熱乎乎的大地瓜啃,於是笑著把傘遞給我。說我們也吃地瓜吧。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這麽小孩子脾氣的行為,胖子跑走了。
我站在原地等,胖子回來的時候,在距離我十幾米的地方手裏拿著地瓜笑得特燦爛的晃了幾下。
“以淺我給你買了地瓜。”
路上行人都往我們這邊張望,有的甚至善意的揚起嘴角來笑。
我狂點頭,也學著胖子那種誇張的表情,手圍在嘴邊,“謝謝胖子叔叔。”
胖子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嘴裏念叨著你這個死孩子,然後把地瓜剝皮。、
燙的齜牙咧嘴,愣是剝的特藝術特好看。
“拿著,以淺小朋友。”
“謝謝叔叔。”
我倆相視一笑,算是徹底忘記言語這茬子事兒。
相比於言語,跟胖子在一起沒有絲毫壓力,因為胖子給人一種特別溫暖可依靠的親切感。而言語就算是他跟我一樣吃七塊錢一碗的米線喝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就算是他齜牙對我笑得特幼稚,但他身上那種酷寒高冷的氣質,總無刻不在的提醒我。
提醒我,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是言語小時候就去世了母親,一個人獨立生活。但言語生下來就是帶著男主光環的人,爹有權勢,媽媽家有錢。
“想什麽呢。”胖子摘下手套,呼啦啦衝地瓜吹冷氣。然後大口大口啃。
“幹嘛去?”我看見胖子領我走的路線咋感覺這麽跑偏呢。我們兩個捧著地瓜的屌絲跑到人家茶餐廳去,感覺畫風不搭呢。
“外麵好冷。”胖子特認真的抱著自己的胳膊哆嗦兩下。
我差點把嘴裏的地瓜渣子噴出來,大哥您穿的羽絨服明顯厚的要命,還冷。
“反正,外麵就是冷。”胖子扯扯我衣角,可憐巴巴的說就當可憐可憐我這挨凍麵積比一般人大的身軀吧。
小孩兒一般的少年,再加上長得確實棱角分明好看,這一賣萌討喜,我都不忍心了。於是硬著頭皮跟他進去。
“先生我們這裏不允許自帶食品。”
果然是被門外擋在門外,好丟人。
胖子倒是很淡定,往裏張望一番,拍拍人家門童小哥的肩膀,“你們經理不在麽,就是藍色那家夥。”
門童的眼睛瞪得老大,說話都在結巴,“您,您找我們經理?”
胖子斜眼瞪門童一眼,掏出手機,“要不要我跟你們老板打個電話才肯放我們進去?甭說我帶倆地瓜來吃,就算是我弄一碗臭豆腐,你們老板照樣屁不敢放,信不?”
我在心裏堅信,門童之所以放我們進去,一定是胖子那身高,加上當時耷拉臉,凶神惡煞的樣子,把人家給唬住了。
找靠窗的地方坐下,暖氣的溫度環繞在身體周圍,那種乍暖還冷的感覺,爽的不要不要。
這家茶餐廳在當地還比較有名,就算不是休息日,人也照常多。我們兩個捧地瓜的人,好像審閱士兵的首長一樣,接受著“這倆人牛逼”式崇拜的目光。
胖子招呼上咖啡上甜品,依舊狂啃地瓜。吃的太急,燙的齜牙咧嘴手舞足蹈,跳大神也不過如此吧。
這個時刻還想著我,“以淺你咋不吃啊,先吃著墊墊肚子。”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但又不願成為下一個跳大神的人,於是象征性的吃幾口。放在我左邊兒。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吃烤地瓜,有的時候自己家裏燒大灶蒸饅頭的時候,把地瓜糊了泥巴放在柴火最底下的灰裏烤。熟了之後,剝去烤糊的皮兒,裏麵兒噴香。”
我瞪大眼睛看胖子,在我的想象中,我根本沒發想象吳媽媽那麽精致板正手指纖細的一個人,竟然會和麵蒸饅頭?我一直以為,就算是小時候是大院長大的人,吳媽媽她們也就每天在家養養花種種草,過著特精致的生活。
胖子看我疑惑的模樣笑了,依靠在椅背上,手枕在頭下,說:“小時候我媽給我和言語做了個特別厚實的棉褲,背帶兒的,那是我倆這輩子的噩夢,你知道為什麽?”
一說起這個來,胖子精神了,坐的筆直。
我搖頭,不知道。
胖子撓撓頭,咧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因為,那個棉褲隻要一條褲腿兒。”
一條褲腿。
咋穿。
胖子那是他媽媽第一次做針線活,根本看不懂鄰居奶奶給的樣本,於是照葫蘆畫瓢,兩個褲子做出來都有兩條腿兒,但翻過來,正麵朝外,讓胖子穿上一試。
“活生生一鐵拐李。”
胖子笑的捂著肚子,眼淚都出來了。
言語的那條我好像記得,放在衣櫃裏最底端,疊的板板正正。
雖然言語不愛說話,但能有這個舉動,我想這個不成功的棉褲,在他的心裏無比重要吧。
“之後那年你們穿的什麽?”我出說口才覺得子的語氣很急。
我想知道,關於言語以前的細枝末節。即使一點點不完整的片段也好。
胖子想了很長時間,“那一年的冬天,我和言語兩個人在我家的床上度過的,天天披著一大棉被,出門撒尿也要披著,吃飯也要披著,特別有美國隊長那披風的範兒。
手裏端著的咖啡差點兒灑出來,嘴角也不自覺的笑了,因為我想象到兩小孩兒披著一被子,來來回回穿梭在院子裏。
胖子的表情突然變得特別認真嚴肅,他看著我說:“以淺,你勸勸言語,不行把四合院賣了吧,現在好歹十萬多一平,怎麽也能在五環之內買個房子住,錢還有剩。現在老房子的保暖不好,再加上平時就你一個人在家,不讓人放心。”
我看著胖子那眼底泛著的關懷,趕緊低頭,手指扣在杯壁上被燙的疼,但始終不願將手指拿開。
“那是他媽媽留給他的,多少錢都不賣吧。”我說。
其實能有地方住,我覺得還不錯。
胖子深深呼出一口氣來,看看天花板,“阿姨都去世那麽多年了,也希望言語現在這個模樣,都到了成家的年齡,一切還得從頭開始來。再說言語那臭脾氣,絕對不肯跟別人借錢,就算是餓死也好,不賒不欠。”
我低了頭,輕輕的說:“對感情也這樣麽,會感到愧疚吧。”
因為愧疚才跟我在一起的麽,隻是因為他害的我以後可能生不了孩子,所以才會負責人的吧。為了我這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跟爸爸翻臉。
胖子重新坐直,特別認真的笑了,“以淺。我希望你能幸福,真的。所以你要相信言語,言語這個人是我們這些人中間活的最明白的一個,他做什麽都有自己的理由。”
我點點頭,呼出一口氣,將咖啡都喝完。
“走吧,不是要去選辦公用具麽。下午還要早些回去,言語說他會早回來。”我拿起衣服。
胖子點點頭,結賬。
出來之後情況並沒有好多少,反倒雪越來越大,到了小腿兒的深度。
街中心的廣播屏幕上氣象播報,已經將我們後麵兩條街封路了。好像是出了車禍,挺嚴重的。
胖子特懊惱的說就算是咱們今天買了東西,恐怕人家不會給送貨了,路都封了,想辦法先回家再說。
打了很長時間的車都沒打到,胖子說不行的話就往前走走看。
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基本上都頂著風雪回家了。一些商鋪都在關門。
我們的傘也撐不住了,隻好戴著衣服上的帽子頂著風吹。
雪飄進脖子打在臉上,特別疼。
胖子這種情況下照樣樂觀,調侃說莫不是真的末日到了吧,咱們是不是交代在大街上。
“別胡說,咱們還得活個很多年。”我笑著對胖子說。
胖子倒著身子走在我前麵幫我擋住風雪,說這樣也不錯。
“這樣死也不錯,最起有作伴兒的,總比一個人埋在八寶山要好的多。”
我笑笑,說沒關係,你這麽龐大的體型跟我墊背,求之不得。
胖子笑得特別開心,他說要是有一天我們真的要死了,沒人我墊背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他打電話。
“我呢,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給以淺墊背。哈哈、”
說的很像笑話,但眼神認真到不能再認真。
後來走著走著,我踩到下水道的窨井蓋上,重心不穩,跌倒。
胖子動作特快,衝上來把我拉起來,拍打身上的雪,“沒事兒吧,沒磕到哪裏吧。”
皺著眉,特心疼的模樣。
我感到罪過,幼年不幸,幾乎所有愛我的人全都死了,老天覺得我慘,於是讓喜歡我的人,在風雪中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