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孤墳劍塚(四)
夏侯輕斜靠在石壁上,並未回應。
她又喚了聲:“世子?”
夏侯輕仍然紋絲不動。
她心下一緊,趕緊棄了牌位跑回去,發現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夏侯輕已經暈厥了過去,一摸額頭滾燙,嘴唇卻是不正常的灰敗之色。
糟了!他毒發了!
怪不得在她醒來前,他先一步挪到了旁邊的石壁上倚靠著,為的就是不讓她發現,不讓她擔憂。他一直都在強撐,寧可悄悄忍受著毒發的煎熬,也不願讓她知曉。
“夏侯輕,你真是——”寧姝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不比遊絲強多少,將斷未斷,但總算還沒斷。喉頭被哽住了,她用力攥緊他的衣角,“真是——討厭死了。”
眼前再度變得模糊,她拚命將未出的眼淚壓製回去,堅如磐石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就算閻王爺率十殿閻羅一起來跟我搶人,我也要把你從他手裏搶回來!你在我這裏,絕沒有這個‘死’字!”
她用力咬緊了嘴唇,牙齒深深刺進肉裏,讓這銳利的疼痛與血腥味幫助自己保持冷靜與清醒,重新走回那片靈牌前。
每一個靈牌下都各設一隻骨灰壇,難道這玄機藏在這些骨灰壇中?
此時此刻,她已經顧忌不到什麽死者為大,什麽天打雷劈,若真要怪罪,將來她入地府後,親自向麵前薛家先烈們挨個磕上一千個響頭也不妨事。但是夏侯輕的命,她非救不可!
她挨個將那些骨灰壇打開,沒發現問題。緊接著又試著將那些骨灰壇移位,亦無動靜。
不對,不是這樣的!
或者還是那些草人盔甲的排布有什麽問題?聽聞薛家先祖曾給後世子孫留下一套特殊的兵法,可知曉這兵法的人幾乎已經死光,唯留薛紅衣所出的那個根本不知姓甚名誰,是男是女的孩子。那個孩子花費了多年時間布置了今日的複仇,就算“他”知曉,也不會告訴她。
寧姝你冷靜,在想,再想!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她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在這片陰森潮濕的墳塚裏忙碌奔跑著,手指早就不知何時在翻找時,被鏽蝕的兵器割破,但是她半點感覺不到。
夏侯輕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像一根拉到極致的蛛絲,隨時都有崩斷的可能。寧姝俯首貼在他的心口,小聲哀求道:“夏侯輕!你再堅持一下,等等我!我一定會想出辦法帶你出去的,你再等我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不好?”
可那根透明的蛛絲還是斷了。
驀地她腦中炸開一片血霧,心口像剜了一刀,血肉模糊。滿是血的兩隻手捧住他的臉頰,她跟個瘋子一樣用雙唇緊密地貼上他的,往他口中渡氣,像借由這種笨拙到極致的方法,為他續上那根蛛絲。
你說我既然已經上了你的賊船,就別想再下去了,你說你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的,你還讓我回去給你罰抄一千遍呢……我還一個字沒抄,你怎麽可以先反悔呢?不可以,我不允許的!你給我回來啊!
巨大的迷茫與害怕從四麵八方朝她擠壓而來,來勢洶洶,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擠碎。重生後,她屢次瀕臨險境,可唯獨這次,讓她茫然失措,陷入恐懼。她該怎麽辦?誰來告訴告訴她,到底該怎麽辦……
十殿閻羅,黑白無常,你們滾出來啊,我同你們做交易,把我的命分給他一半怎麽樣?
她不停地吸取著新鮮空氣,渡到他口中,一瞬不曾停歇。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他的舌尖動了動,輕輕地,像一尾小魚觸在了她的舌上。
一下子,寧姝就哭了出來。
眼淚啪嗒落在了他的眼睛下方。似被那滴眼淚燙到,夏侯輕虛弱地顫了顫濃長的睫毛,舌尖再度動了動,舔在了她被自己咬破的唇上。
寧姝張大了雙眸,將自己的唇從他唇上抽離。
“你怎麽,哭了?”他聲音極其沙啞,眉心卻是皺起的。
寧姝別過頭去拭淚:“本姑娘才沒有哭,我就是……餓著了……聽坊間話本裏說過,從前有兩名漁夫結伴打魚,半路遇到風浪迷失了方向,亦無食物果脯,然後一個漁夫就把另一個吃掉了,挨到了獲救的時候。我在想,要不要把你吃掉活命呢。”
他斷斷續續地笑起來:“若是如此,你是該吃掉我的,隻是我身上有毒,記得先把我烤熟了再入口……”
“你這個人,真有毛病的!”寧姝被他說得,眼淚又止不住地往外翻滾,她急忙仰起頭讓眼淚倒流。
模糊之間,她忽然發現頭頂那片奇怪凸起的石頭走向,與天象星宿隱隱吻合。她捏起衣袖匆匆將眼淚擦去,仰頭仔細觀察,又將視線落在那些稻草盔甲人上。
“我知道怎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