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段祁玉
昨夜下了一夜淅淅瀝瀝的小雨，今晨方歇，簷上還有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庭院花樹經雨水洗刷之後更加蒼綠嬌嫩，草木香氣氤氳。
沐悠然僅著一件中衣，披散著頭發，赤腳站在窗前，伸手接住了一滴水珠，那涼意便順著掌心緩緩浸入心底。
這時，一陣細碎的足音傳來，隨後傳來丫鬟怯怯的聲音:“二小姐，大門外有一位自稱姓段的先生求見您。”
姓段，段祈玉？！
沐悠然神色一凜，猛然睜開眼，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痕跡:“快請那位先生去小花廳，就說我馬上就到！”
丫鬟出去後，沐悠然的臉上還是難掩激動。
太好了，段祈玉前來，必是有莫愁的消息了！
沐悠然也顧不得那麽多，她匆匆梳洗一番，從梳妝台底下翻出一疊銀票，便往小花廳快步走去，隨伺的奴仆在後麵低著頭追得氣喘籲籲的。
途中沐悠然還和金姨娘遇上了。
那個風韻猶存的絕色美人帶人攔住沐悠然的去路，眼底是不懷好意的笑意:“一大早的，二小姐這麽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裏啊？”
如果是以前，沐悠然或許還會耐著性子和金姨娘虛與委蛇一番，但現在看著明顯是來找茬的金姨娘，沐悠然耐心告罄。
沐悠然漠然地抬高下巴，冷冷地盯著金姨娘，然後突然揚眉一笑道:“金姨娘，你這半途截人的本事還真是玩得爐火純青啊，看你這兩次，以前想必也沒少這樣幹吧！”
立在沐悠然後麵的一些奴仆臉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甚至還有人拿帕子捂住了嘴。
金姨娘先是一臉茫然，等到反應過來之後，那張被厚厚脂粉覆蓋的芙蓉麵上頓時青青白白一片。
金姨娘年輕之時深受沐尚寵愛，便野心勃bo起來，為壓過沐夫人一頭，便屢次裝作頭疼腦熱的模樣，將準備歇息在正院的沐尚半路截去了金風院。
任金姨娘的臉皮再厚，被沐悠然這樣半是嘲諷半是鄙夷地道出來，麵上終究還是有些掛不住。
“二小姐，我雖然隻是個貴妾，但好歹是你的長輩，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了！”金姨娘的嗓音原本是悠揚婉轉的，但一扒高，那種尖利刻薄的勁兒便透了出來，“明明是你娘自己留不住人，怨得了我麽？”
“我有多說什麽嗎？姨娘何必露出一臉被戳中了尾巴的樣子？”沐悠然挑了挑眉毛，慢慢靠近金姨娘，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紅唇中冷冷吐出幾個字，“妾永遠都是妾，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
說完，沐悠然頭也不回地離開。
金姨娘握緊帕子，怒火中燒，她惡狠狠地盯著沐悠然的背影，再硬生生地忍下了這口氣，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就知道裝模作樣，和你那個娘一個樣，沐悠然你等著，今日你的羞辱，他日我必加倍奉還！”
金姨娘甩了帕子就走，突然又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然後衝一旁的嬤嬤吩咐道：“嬤嬤，你去，幫我盯著沐悠然，看她急匆匆地跑去做什麽？”
沐悠然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花廳，此時段祈玉正坐在椅子上，左手的手指摩挲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臉上並不見之前那種成竹在胸的感覺。
沐悠然現在滿腦子都是即將見到莫愁的欣喜若狂，因此並未留意段祈玉的表情。
她一進門就摒退了兩邊侍立的丫鬟，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夏二小姐現在在什麽地方？”
段祈玉歎了一口氣，兩條粗黑的眉毛糾結在了一起，他抬頭望向沐悠然，一臉歉意：“抱歉，沐二小姐，我並沒有找到莫愁小姐。”
猶如一盆涼水從頭上淋下，沐悠然好像瞬間置身在數九寒冬之中，四肢百骸之中都有一股寒意在遊走，有一瞬間，她甚至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你說什麽？沒找到？沒找到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號稱百事通嗎？！”沐悠然說到最後，甚至有些歇斯底裏起來。
為什麽會找不到？難道她出什麽事了？
妹妹，你究竟在什麽地方？！
沐悠然咬緊了唇。
重生之前，她的生命，軍隊，信仰被一一摧毀！
重生之後，她的所思，所戀，所求被寸寸瓦解！
到了如今，能夠支撐她活下來的動力，也隻有複仇和妹妹了。
可段祈玉卻告訴她，她找不到妹妹了！
沐悠然一掌拍在茶案上，震得上麵的茶盞都微微移了位。
段祈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遠離了沐悠然一點，這才小心翼翼地道：“你聽我說完，我之所以沒有找到夏夏二小姐，是因為在我去之前，她就被人從教坊司裏救了出來，並將她藏了起來。”
沐悠然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動，她抬眼看向段祈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說她被人救了……那是誰救了她？”
“我要是知道她是被誰救了，還會找不到夏二小姐嗎？”段祈玉伸手揉了揉眉心，“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救她的那個人，本事一定不小。”
沐悠然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才衝段祈玉輕聲道：“給我詳細講講吧……你找尋莫愁的過程。”
段祈玉看了沐悠然一眼，才悠悠道：“我的人去了教坊司，從那裏得知夏姑娘幾日前已經被人帶走了，而且賤籍也被消了。”
凡是沒入賤籍的犯官女眷，是絕不允許除籍從良的，所以帶走夏莫愁的那個人，一定很有身份。
“之後我的人在教坊司四處打聽，但沒有人知道夏姑娘究竟被誰帶走了。我也命人四處尋找，但她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段祈玉摸著下巴，眼神微眯，一臉的深思。
居然被人搶先一步，這感覺，真是太不爽了。
“也就是說，莫愁，是被那個人給保護起來了？”沐悠然喃喃道。
隻是……是誰呢？
從教坊司裏把莫愁帶出來，再消除了賤籍，再把她藏起來……誰有能力做到這一切，又肯為莫愁花這麽多心思？
難道是……師父？
沐悠然眼神微凝。
如果是師父，那一切都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