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徘徊
我呆若木雞。
愣愣的看著打扮精致的漂亮女人衝到講台前死命拽住班主任的衣領，在眾人反應不及的情況下連扇十來個耳光。
“啪啪”的響聲不斷抽在班主任的臉上，同時也打在了我的心裏。
我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拳，視線從空蕩蕩的課桌移到妝容哭畫了的女人身上。
嗬嗬，會不會也是一場夢？
我狠掐一把大腿，鑽心的痛感險些把我眼淚也給逼出來。
坐在我旁邊的同學注意到我的異常，擔憂的和我說話，然而我一句都沒聽清，耳邊隻有一句話：王淼死了！
坐在前排的學生直到班主任哭著道歉時候，才緩過神來，紛紛上前拉開王淼的媽媽。
兩個女人同時癱坐在地上，一個不停說“對不起”，另一個隻顧掩麵大哭。
一時間教室裏場麵混亂不堪，有在旁邊勸解的，有去校長室喊人的，隔壁班的老師聽到動靜也跑了過來，手足無措的想要將王淼的媽媽扶起來，然而對方哭的聲嘶力竭，手腳無力，和一灘泥巴似的拽不住。
我坐在最後一排嘴唇發顫，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什麽……什麽時候死的？”
顫巍巍開口，聲音小的我自己都聽不清。
沒人理我。
“我說！王淼什麽時候死了的！！”
我卯足了全身的勁兒一巴掌拍在課桌上，巨大的響聲震得教室裏安靜了幾秒鍾，就連方才還哭的不可抑製的漂亮女人都停了下來，小聲的抽泣。
“我操了！你特麽從昨天開始就發的什麽瘋！哥們兒知道你難受，但你咋地也不看看場合！！”
周建的暴脾氣上來了，隔著兩排人越過我同桌揪住我領口。
然而我卻沒打算理他，直勾勾盯著癱坐在地上被人扶著的女人，一字一頓的重複，“你說，王淼什麽時候，死的？”
不管是教室裏的學生，還是剛剛趕來的老師，都被我之前的一嗓子給吼住了，這會兒意外的沒人開口。
也許是真被我嚇著了，王淼的媽媽怔愣一下，才抖著嘴皮子回答，“昨天，昨天下午……”
說罷，她又哭了起來，這一次漂亮的女人再忍不住，整個人撲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圍卻再沒一人去拉她。
安靜的教學大樓裏，本應該是上學的時間，現在卻隻有女人絕望而心碎的哭聲。
我扯扯嘴角，僵硬的從教室後門走了。
經過滿頭大汗跑過來的校長時，嘴角微動，“這是，學校裏死的第二個人了吧？”
身形圓潤還有些禿頂的校長呆了一下，隨後故作淡定的安慰，“案子已經交給警方，小同學別擔心啊，安心學習，平時適當玩一玩，別憋著啊！”
匆匆安撫了幾句，校長拍了拍我肩膀，帶著身後緊跟著的助理進了教室。
我卻無心再呆下去，茫然的繞道小操場上坐著，一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我才意識到該是回宿舍的時候了。
半路遇上出來找我的王猛，他和我說王淼是昨天放學回家後死在浴室裏的，聽說死的時候樣子挺不好看，滿身都是血，咽喉被利器割斷。
王淼的媽媽是第一個發現的，失去女兒的劇痛和見證案發現場的震驚讓她情緒一度失控，在警察做筆錄的時候幾次崩潰大哭。
“本來她媽媽是被安排住院的，但是王淼家情況你也知道吧，和你一樣單親。學校和警方始終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說法，今兒個就找上門來了。”
王猛勾著我肩膀歎息道，“哥幾個倒是沒想到你那麽深情……對了，你是不是昨天就已經知道了？周建說你那會兒眼神兒不對……”
“沒有，就是做了個噩夢，沒想到和現世重樣兒了而已。”
打斷他的話，我怕王猛再說下去，我也會崩潰。
昨天下午就死的？
嗬嗬，我回到宿舍的時候還有一小時才到晚飯時間，當時的王淼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還怎麽來我宿舍和我上床？
我靜靜看著窗戶玻璃上反光照出模樣，脖頸處鮮紅的勒痕在那兒擺著，證明了昨天的事兒不是幻覺！
那時在我身下的，就是一具屍體！
冷汗順著額頭滑下，我強撐著和小夥伴們吃晚飯，在他們擔憂的眼神中去了圖書館。
發生那麽大的事兒，警局和校領導就是想壓下來都困難。
網絡上一定會有線索。
抱著這個念頭，我在圖書館二樓的角落裏找了台電腦，指節繃緊將學生卡塞了進去。
連上網後，我輸入一中的名字，第一條跳出來的果然是跳樓死亡的女生名字。
我和做賊似的點進去看，拉到最後是一片留言，強大的民間高手在事發仨小時後就把那姑娘的家事扒了幹淨。
女學生家境不錯，爹媽都是從商的，因此雖然有錢，但也注定沒有很多時間陪伴她，自然而然的養成了她內向不愛說話的性格。
也是因著她安靜的個性，導致她班裏大部分的同學竟然都沒和她說過話。
她那一跳，反而讓全校師生都認識她了。
網頁被我拉到最下方的時候，有個網友發了個鏈接，我手指一轉點了進去，居然是個論壇。
上麵不僅有那女學生的信息，居然還有王淼的消息。
我看了下時間，帖子是中午的時候開出來的，也就是王淼的媽媽來學校之後。
摟住自稱“知情人”，他在帖子裏說他叔叔是刑警大隊的，正式接手這起案子。還說王茂死的時候不止外麵傳的那麽簡單，身上還有被人性侵的痕跡，但是找不到男人留下的液體。
“性情”兩個字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和王淼的那一回果然不是我的幻覺！我是真的和她上了床！隻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
我入贅冰窖，茫然瞪著屏幕，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
是我嗎？
王淼的死亡和我有沒有關係？
也不知過去多久，我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通話記錄裏找到那個陌生的號碼，想也不想的就打過去，全然忘了現在是在圖書館裏頭，禁製打電話的。
“喂，哪位？”
電話被接通的瞬間，我居然有想哭的衝動。
“……是我，又死人了，你知道嗎？”
喉結上下滾動，我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希望聽到什麽樣的回答，隻是出口之後意外的放鬆了些。
“嗬嗬，你自個兒的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還在琢磨別人？還有兩天，你就會他們一樣了，眼睛和命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那頭還沒說完，我手裏的電話就被人給抽走了，轉身一看，帶著“圖書管理員”銘牌的中年女人正麵色不善的盯著我，同時揚了揚手機，“圖書館裏保持安靜知不知道啊！還有，誰允許你在學校裏帶手機的！”
換了平時，我心情好的時候也許會陪著笑忽悠幾句，一般在我的花言巧語下老師都會放過我的，這招數我屢試不爽。
反正人長得好，再加上甜言蜜語，很少有人不會心軟。
然而今天我卻沒這心情，臉色一沉，劈頭蓋臉奪過管理員捏著的手機轉身就走。
至於通話，獨眼那頭早就掛了。
“……你哪個班級的？誰帶的你們班兒啊！你給我滾回來，不然告兒你班主任啊！”
管理員在我身後追著罵，惹得二層的學生都朝我看過來，不乏幾個我班級裏的好學生。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我被班主任喊辦公室了，早上剛哭過的老女人顯然情緒也不大好，和我默默對坐十來分鍾後隻說了讓我喊家長來，之後就讓我回去了。
至於手機，她也忘了要沒收。
回到寢室後，我看到陳塘也在，無精打采的坐在周建床上，兩人正說題呢。
王猛照樣不見人影，不知道去哪兒瘋去了。
我朝看向我的小夥伴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心情不咋地的我沒注意到周建複雜的表情，自顧自的給手機充了會兒電又轉身出去了。
給家長打電話。
班主任給的任務。
不過現在我還真的挺想聽到我媽聲音的。
站在宿舍應急通道裏，我低頭看向滿是屍斑的手掌，還有兩天這具身體也會躺在殯儀館裏吧。
獨眼老人的那句“眼睛和小命哪一個重要”，這兩天我也反複問過自己，然而對於死亡的恐懼讓我一直下不了決定。
還有王淼的死……
拳頭被我捏的“嘎吱”響，沉浸在自責中的我連老媽叫我都沒反應過來。
“臭小子！！幹嘛打來又不說話，找抽是不是！”
熟悉的叫罵聲和往日一樣，但是你的兒子現在可換了個樣子嘍。
回過神，我諷刺的勾了勾嘴角，裝作若無其事的和老媽說了起來，主題不無疑外的圍繞著學習考試，還有大學。
語調輕鬆悠閑，而我從消防栓的玻璃上看到的那張臉，如今除了密密麻麻的屍斑之外，還有青黑的皮膚。
現在我信了，不是活人搞出的事兒，而是死人。
因為我無法再用科學解釋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一切從我看到死亡直播開始，就全變了。
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甚至願意再也不看直播，不用電腦，一心一意按照老媽的要求好好讀書，考個讓她驕傲的大學。
耳邊是老媽一如既往的碎碎念，我雙眼死死盯著消防栓玻璃上的年輕男孩兒，流下了絕望的淚水。
我錯了。
然而為時已晚，死亡直播將我的人生帶向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和活人不再相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