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苦心規勸

  眾人將我轉移至林宅的藥廬,又被紅姨安排到客院休息了。林先生遣人熬煮了一大桶藥湯供我藥浴,說需要泡一個時辰,再好好將養著,切記憂思過重。


  紅姨安置好沈默和易寒蕭,因為擔心我又折返回來,非要在一旁陪著我泡藥湯。藥湯熱氣彌漫,藥香四溢,我感覺自己瞬間變得神清氣爽。


  “紅姨,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嗎?”我覺得她似乎有心事。


  她歎了一口氣,道:“我們似乎知道了很多,可其實對那些陰謀依然一無所知。越到這種時候,我就越慌,我不知道前麵等著我和你的是什麽。你知道嗎,在我還是紅顏淚傳人時,我也是豁得出命去的,因為我孑然一身。可現在,我不行了,我有丈夫有兒女。”


  “紅姨,我一定竭盡所能讓你平安度過這一劫,”我雖心裏沒底,但亂紅和明宬這對神仙眷侶一定要白頭偕老,“一定的。”我允諾般說著。


  紅姨握住我扒在浴桶邊的手,搖頭道:“心離,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以地府陰使的身份對我許諾的,我的劫難自有我自己去努力衝破。你是千儀的女兒,而作為穿越者,在這個異時空也是我的親人,我希望你惜命。自從你進入沉城,便和從前不一樣了,你不再消極,卻也不再惜命。你給我的感覺,你是想盡快完成這個使命,讓所有人得到圓滿結局。”


  難道我不惜命的念頭已經表現得那麽明顯了?我無奈地笑道:“紅姨,我沒有不惜命。”盡管這個安慰聽起來毫無說服力。


  “你聽我說完,”紅姨接著說:“作為旁觀者,我覺得明宸從前對你是宣泄占有權,他對你的感情更像孩子對待玩具一樣。可這次來沉城,我看到他成長了,他舍得放你離開,他知道隱忍,他比從前更在乎你了。而易寒蕭和沈默,我不知從前如何,但是今日的他們同樣是那麽的在乎你。就算不為了你自己,為了他們,你也要將你自己劃在你預設的圓滿結局裏,好嗎?”


  他們從前如何?紅姨的話將我推入了回憶的漩渦。


  從前,初見的沈默對我不屑一顧,得知劉傅青心儀我之後便疏遠我;他的無憂焰剛除之時性情突變如紈絝子弟,視我如敝履;後來又到玄洲提親,將屬於他發妻的指環贈予我;我入宮後,他變得內斂,默默守護,讓彤心助我,為了不給我添麻煩,將他孩子的親生母親、居心叵測的安若素驅逐,違心答應給孫晴此生唯一的身份。


  而易寒蕭,在我穿越之前與顧心離便是青梅竹馬,為了她甘願舍了世家公子的名聲接近當時還是青樓女子的玉人歌;在我穿越之後,旁敲側擊看似試探我,卻從未放棄保護我;顧家姐妹傷害我時,他親口說過他易寒蕭愛顧心離,愛現在這個顧心離,如果我死了,他不會獨活,讓我對他負責;當我決定入京,他便也進了京,同樣是竭盡所能地幫助我;最後我詐死離開,他便敢公然違抗天子,他可是完全屬於這個君君臣臣時代的人啊。


  “……等確認了明宸魂魄之事,也許世間這三個與你牽扯最深的男子本出自一個深情的靈魂,我想,你有權利獲得自己的幸福。”紅姨仍在說著,“你好好想想,不要鑽牛角尖。”


  夜幕降臨,府裏的仆人將屋前和回廊的燈籠都點亮了。我裹著一身藥香在院子裏納涼,想著下午紅姨的話。婢女靜悄悄地擺好藥膳便走了,蒲兒已經醒了,隻是吳老救她時傷了她的喉嚨,現在發著燒,紅姨安排她歇著,也讓婢女輕手輕腳地伺候著,別打擾我。可是無涯依然沒有醒過來,不知道地府的境況到底怎麽了,明日一早,還是盡快讓沈默和易寒蕭見吳老一麵為好。


  “怎麽還是這個壞毛病?”身邊響起一個熟悉聲音,“餘毒剛清,又著涼病倒怎麽辦?”


  我轉過頭看見易寒蕭,知道他說的是我以前在玄洲長懌侯府裏老愛一個人睡在院子裏的事,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唄。現在是五六月的天,怎麽會著涼?你找我有事?”


  “有些事總要和你交代清楚。”他在我軟榻旁的椅子坐下,“不過你先把晚膳用了。”


  他吊起了我的胃口,我隻好聽話。等我用完膳,他遞上一個帕子,我擦了把嘴和手,輕鬆道:“好了,洗耳恭聽。”


  “你的死訊傳出後,沈默一夜白頭。”易寒蕭直擊重點,“他怕有人捕風捉影,影響你的身後名,一直閉門不出,謊稱舊病複發,臥床休養。直到皇上前些日子下旨召見我們二人,外人才得知他舊病複發早衰一事。”


  我咬牙別過頭,等眼裏的霧氣散盡,才回轉頭問他:“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易寒蕭想了好久,才說:“我覺得你有義務知道,畢竟你曾經那樣為他。”


  “可是,”我舉起右手亮出無名指的血玉指環,“他不是能通過這個感知我嗎?”


  “你雖然是詐死,但也服過藥,確實是斷過氣的。”易寒蕭慢悠悠地解釋道,“他當時喪失理智,砸壞了他屬於自己的那枚指環,所以後來你複活了他也無從得知。不過也是好事,孫家之前上趕著把女兒送進長安侯府,得知沈默那模樣之後,趕緊找了理由私下求沈家退婚。還是沈默厚道,以自己的病體為由,請旨退婚,全了孫小姐的名聲。”


  孫晴,我記得她,也記得她對沈默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隻是不知道其中的真情又有幾分,沒想到如今落得這樣的結果。我低聲道:“我不知道,我當時萬念俱灰,隻想離開那個地方。我是走得倉促了。”


  易寒蕭扳過我的雙肩,直視著我:“不是走得倉促,你要好好活著。你必須清楚地知道,你遠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好,我聽進去了。”我表了態,又問他,“你們這次來,有什麽打算,京城現在是什麽狀況?我父親和二哥二嫂他們呢。”


  “京城已經有一位睿王被軟禁了,也有一位沈公子臥病在床,長安侯世子已經是沈黓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易寒蕭問我,卻不準備讓我回答,“不管我和他是不是皇上的魂魄寄居者,你這事一天不了,我們便不會離開沉城。”


  “如果不是你們,你們還是走吧,無謂再搭進去兩個無關的人。”我勸他,但深知勸不動。


  果然,他忽略了我的話,說:“你的家人都好,畢竟你父親和顧望都是知道你的情況的。朝廷倒是不太平,皇上遇刺一事,京中人人自危。三大守護家族的家主都被召喚回京,常駐京中了。”


  他似乎不知道遇刺的是劉傅青,我不知道明宸和林先生的部署,便不多言,於是問劉傅青的情況。他說劉傅青一直都在皇上身邊,沒什麽異樣。聞言我也寬了心,說明他的傷已無大礙。


  翌日一大早,嶽黎氣急敗壞地衝進林宅,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吳不知失蹤了。


  吳老失蹤了……他的家人說,自從他昨天從外麵回家就把自己鎖進了書房,他當時還吩咐,除非林府有人找他,否則別打擾他。還是今天嶽黎強行砸門闖進去,才發現他已經從書房憑空消失了。


  “屋子是從裏麵反鎖的。”嶽黎再次強調,“這是密室失蹤事件啊。”


  “我們剛到,吳老便失蹤了?”沈默冷聲道,“可真不巧。”


  “也許他自己已經算出什麽了。”我忽然想起吳老昨天在恒河邊嘀咕的一句話,“昨天無涯來了之後,他說自己‘在劫難逃’。”


  “看來孤月痕來了沉城了。”林先生這樣下判斷,“諸位稍安。不過吳老不是一般人,孤月痕未必傷得了他,讓我們的人再去查探查探。”


  事情又進入了一個瓶頸,大家都有點挫敗感。無厘頭的良辰公子將我拉到一邊,笑嘻嘻地說:“話說,看看這一個個青年才俊,還有已經脫了困的劉傅青,你真是瑪麗蘇啊。”


  “嗬嗬,”我衝他冷笑道,“你這是官方吐槽嗎?一點都不好笑。你見過魂魄不齊的男主角嗎?你見過被反派玩得團團轉天天受傷的瑪麗蘇嗎?還有,你良辰公子戲份也不少,怎麽不見你愛上我。”


  “得,嘴皮子厲害了,我放心了。”嶽黎一攤手,“我還擔心你又進入小言女主那種情情愛愛的模式裏。我可是想靠著你這仙子回家的。”


  想想我從來沒有問過嶽黎他在我們那個世界的事,剛想張嘴,卻見他一副投降的樣子對我說:“別問,也別同情我,等你這所謂的彼岸花仙子恢複仙力時,記得我這個小嘍囉曾經幫過你,記得報答我就好。”


  好吧,他不想說,我也不必強人所難,隻說:“是,良辰公子,我定湧泉以報。”


  “好了,你的情債來了。”嶽黎看著我的身後,腳底抹油,“我不當電燈泡了。”


  我轉過身,看見沈默走了過來。看著他黑白間雜的頭發,我心中唏噓。


  “伸出你的右手。”他要言不煩。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他。他彎下腰執起我的右手,輕易地就取下了我無名指上的那枚別人想砍我手都沒取出來的血玉指環,他說:“這枚指環已經沒用了,留著無益。”


  “對不起。”此刻我隻想到這一句話。


  但他又取出一枚新的幽藍色的玉指環,套到我的無名指上,說:“我已不再是長安侯繼承人,本無權再擁有這對指環,但是沈黓覺得你比他未來的妻子更需要它,所以我收下了。”我看見他左手無名指也有一枚同樣的藍玉指環。


  “好,謝謝。”我心中感激,唯有言表。


  他收回握著我的手,輕聲道:“請你不要覺得有任何負擔,我和寒蕭來此不是來增加你的負擔的,我們所做的選擇是因為你,卻也與你無關。我們,隻是從心所欲而已。”


  我緊咬下唇,哽咽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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