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冰山一角
我和吳老帶著昏迷的無涯、蒲兒回到林宅,又引起一小陣紛亂,好不容易安置好尚在昏迷的兩人。等紅姨將外出的林先生找回,多日不見的嶽黎也找上門來了。
“你們什麽異常都沒發現?”等我將恒河邊上的異象講述一遍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在城裏一點異樣都沒有。
吳老又笑我傻:“你以為給你抹眼睛的晨露是白抹的?”我這才恍然大悟,訕訕地住了嘴。
見我這樣,吳老笑著搖了搖頭,轉話題道:“昨夜,孟婆托夢,讓我今日正午務必在恒河接應一人,與紅顏淚一事有關。這是我知道的全部。”
“這是吳老可說的全部。”林先生打量著吳不知,如此下著判斷。
吳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嗬嗬一笑,不置一詞。
“裏麵不是躺著一個孟婆嗎?”好奇寶寶嶽黎又開始發問了,“還是個少年,地府究竟有幾個孟婆?”
“七七四十九個。孟婆也好,黑白無常也罷,不過是陰使而已,可替換可變動。”吳老簡單地回答道,又盯了嶽黎一會兒,莫名地警告道,“你再這樣胡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更別提回到你的世界。我言盡於此,至於旁的,你們好自為之吧,我還有要事,告辭。”
看著吳老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嶽黎麵色問:“吳老答應幫忙查看皇帝魂魄一事了嗎?”
我朝他點了點頭,又問林先生:“不知先生查探孤月痕一事是否有了眉目?”
“這些日子,覺情宮在各地搜羅查閱古籍,都沒有相關的記載。”回答我的是紅姨,“行雲也在沉城的藏書閣裏沒日沒夜的的翻閱古籍,尚未有眉目。”沉城的藏書閣不是人人都能進的,所以我們都沒幫上忙。
“辛苦先生了。”我歉疚地說。
林先生擺擺手,說:“孟婆現世,茲事體大,肯定是地府出了什麽事,否則不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到沉城。我想,對方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彼岸花仙應劫一事,孟婆必定是參與其中的。隻可惜無涯現在昏迷不醒。”
“先生說的是。孟婆無憂的最後一次托夢是在正月時,那時她便說地府已經大亂,現在已將近六月。”我擔憂地說。
“我這些日子倒是有所獲。”嶽黎一句話將我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你臉色怎麽那麽差?”我這才發現他臉色蒼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
他輕描淡寫道:“費了些力氣唄。說正事兒,我查到流傳的紅顏淚傳說隻是幌子,當初王母讓彼岸花仙子遁入輪回一事,明著是罰,實際是讓仙子戴罪立功,讓人間的七情六欲之源寄生在她轉世後的肉身之上,接受輪回的洗禮。七情六欲之源每五個甲子進入輪回一次,滌蕩人性。”
“此舉意義何在?”紅姨忍不住打斷他問。
“黃泉路上的彼岸花是接引之花,靈魂見之,能喚醒前生記憶,也是七情六欲的一次回溯,彼岸花仙子在黃泉路守護亡靈,也掌管和采集亡靈的七情六欲,去惡存善。走了黃泉路,前往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前事盡忘,七情六欲恢複萌芽狀態,方可再如輪回。”嶽黎幽幽地說著,仿佛將我們帶到了黃泉路上、孟婆橋邊,“孤月痕一夥人抽取仙魂,加上應劫之人的靈魂,必然是要破壞此事,完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的目的我不可知,但是此事一旦被破壞,七情六欲盡失,凡人盡成行屍走肉,人間淪為煉獄,倫理不再,輪回不再。”
一番話,仿佛要將我的存在上升到人類生死存亡的高度,將我震得說不出話來。紅姨、林先生和嶽黎都看著我,似乎要等我說出點什麽話來。半晌,我問嶽黎:“剛才吳老說你胡來,你是闖入了什麽人的意識界嗎?”
“範氏兄弟。”嶽黎不再顧左右而言他,“他們已經從半步多的引路人變成囚人了。”
“什麽?”這個消息讓我猝不及防,一絲不詳之感湧上心頭。
“你沒聽錯,”嶽黎繼續吐露真相,“我又走了一趟半步多,原本準備說服他們自我犧牲讓我潛入意識界,因為半步多引路人有自我防禦機製,我闖不進去他們的意識界。誰知我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不再是半步多引路人了,所以我便順利進入了他們的意識界,隻是在半步多運功,有些阻滯受了點傷。對了,他們是因為上次幫我們而被囚禁的,他們違反規定幫助你闖入忘川河。”
我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果然,不是半步多不凶險,不是我福大命大,而是有人替我受過了。我咬緊牙關,告訴自己不能發瘋不更不能崩潰,我要堅強應對才對得起他們。心髒的劇痛再度翻攪,喉嚨腥甜,我猝不可防地一口汙血吐了出來。
旁邊坐得最近的嶽黎反應迅速扶住了差點往前撲倒的我,問:“這又是怎麽了?毒還沒解?”
紅姨上前替我料理,心疼地給嶽黎解釋著減清輝如何解毒之事。我重新坐好,笑道:“沒事,再吐一次就好了。”又寬慰了他們一番,等婢女清理好地麵的血腥之後,接著說,“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不必內疚自苦,”嶽黎依然勸慰著我,“其實範氏兄弟曾經是黑白無常。他們也不是為了你,隻不是是為了這樁事付出而已,現在也隻是被囚,等一切完結,說不定他們也能各歸各位。”我朝他點了點頭,也暗暗做著心理建設,讓自己接受這一說法。
“記得你說過,範嶆兄弟在冥魅莊時曾奉命刺殺明宸、沈默和易寒蕭,那麽此事……”林先生問得巧,我和紅姨都期待地看著嶽黎,他卻說:“其實當時冥魅莊自主下令刺殺的還有幾位青年公子,甚至還包括別國的太子,隻是和顧心離有較深瓜葛的是那三人,所以他們也隻是懷疑,不能確認什麽。對了,我想起,連劉傅青也被刺殺過的,隻是我們當時都沒往這上麵想。”
別國太子,難道是基維?這麽說冥魅莊也隻是猜測,到處想殺與我有幹的男子?我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他們。
“既然如此,魂魄不齊一事,就不多做揣測了。易寒蕭和沈默已經在來沉城的路上了,過幾日該到了。隻要見了吳不知,一切自有分曉。”林先生又宣布了一個消息。
他們也要來了……想起我詐死一事令易寒蕭與明宸大吵之事的宮廷傳言,心裏慌慌的,不知沈默那邊又是什麽光景。我摩挲著右手無名指的血玉指環,他能通過這個探知我在噬魂洞的消息,也應該知道我尚在人世吧?
“我發現我們一直忽略了一個明明白白的線索。”紅姨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道,“冥魅莊一直在刺殺明宸,在給心離下毒,做著和孤月痕一夥截然相反的事,這顯然是在告訴我們,冥魅莊是知道內情的,至少他們哪怕另有所謀也是與此事利益相悖的。”
“對啊!簡丹不是冥魅莊的人嗎,審她去。”嶽黎一拍大0腿,差點沒跳起來,看見我的眼色又說,“你瞪我也沒用,我一直說簡丹不簡單你不相信。”
“好了,”紅姨製止嶽黎的話,“至少我們多了一條調查的線索,而且冥魅莊不是和寧王也攪在一起了嗎,看來這是下的一盤大棋。”雖然今天我們好像知道了好多事情,但其實都隻屬冰山一角罷了。
“夫人,門房稟告京城來客,求見先生。”婢女站在前廳門口稟報。
“那麽快?”林先生嘀咕了一句。紅姨忙說:“快快有請。”接著又望了望我。嶽黎毫無告辭離開的意思,好整以暇似乎等著看戲。
我怔在原地一會兒,站起來走到門口,遠遠看見前麵有婢女領著兩個男子走過來。卻在幾個呼吸之間,一個影子落在跟前,我被來人緊緊抱在懷裏。我感覺他的雙手在顫抖,死死地抱著我,仿佛要把我融入他的胸膛裏一般。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他夢囈般不斷地自言自語著。
我的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感覺要喘不過氣來。我咬咬牙閉了閉眼,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深呼吸一下,笑著說:“寒蕭,再不鬆開我就真的死了。”
易寒蕭慢慢地鬆開我,認真地盯著我說:“我真想掐死你。”
“我大概,暫時,還不能死。”我笑著對他說。易寒蕭看向我身後,一一跟林先生和紅姨見禮。此時,與寒蕭同行的人終於來到了跟前。
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男子,不是一頭白絲,是黑白參雜的花白,如果不是他麵容依然年輕清俊,我會以為這是一個花甲老人,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這樣。我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伸向他花白的發絲,顫聲道:“沈默……”
沈默眉眼彎彎,表現得體,向我身後的長輩見禮,然後才看著我,說:“既然死而複生,就好好地活著。”
胸中的劇痛又一度襲來,伴隨而來的是頭部的劇痛和暈眩,我知道是減清輝的最後一次情緒波動,怕驚著他們卻又無處可躲,我掙紮著走了一步想離開這裏,不曾想我高估了自己,還是一個踉蹌。沈默眼明手快地攙扶住了我,猝不及防與他四目相對,感覺他眼裏的偽裝瞬間崩塌,換上的是焦灼、擔憂甚至似乎有無助。
“怎麽回事?”易寒蕭也上前,與沈默一人一邊攙著我。
林先生上前把脈,蹙眉道:“不好,兩次發作太頻密了,傷及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