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弘福偶遇
夜裏正睡得迷糊,被打鬥聲驚醒,歇在外間小床上的如意和吉祥衝了進來,如意說:“小姐,有刺客,和不知道哪兒來的人還有侯府的侍衛打了起來。”
敢殺進侯府的人,應該冥魅莊的殺手吧,但如意口中“不知道哪兒來的人”是誰?我披了一件披風,說:“走,出去看看。”
“小姐,外麵危險,管家吩咐奴婢們在這兒陪著您的。”吉祥把我攔了下來。
“無礙。”說著我便邁開步子往外走。剛打開門,一柄鋒利的劍夾著寒光直衝我麵門刺來,後麵的吉祥如意尖叫連連,而我驚得根本來不及反應。千鈞一發之際,握劍的刺客忽然慘叫一聲,劍頹然落地,人直直地朝我的方向倒了過來,趴倒在我的腳下,他的左背插著一把劍。我抬頭一看,對方拉下麵罩,竟是易寒蕭。
“你沒事吧?”易寒蕭關心地詢問,又重新蒙住臉。我搖了搖頭,問:“你怎麽在這兒?”
“劉傅青也在,是皇上吩咐他暗中保護你的。”易寒蕭這麽說著,指了指院中搏鬥的人群,並沒有回答我的話。我望向院中的刀光劍影,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黑衣殺手竟有十多個,果然是有人“耗巨資”要取我性命,估計是幕後人一開始低看了我的運氣,找些小嘍囉來沒成事吧。隻見侯府更多的侍衛湧了過來,黑衣殺手見勢頭不對,紛紛撤退。
“窮寇莫追。”聽見劉傅青喊了一聲,而我身邊的易寒蕭飛身一躍上了房頂。劉傅青走過來,望著易寒蕭走的方向,又看了我一眼,說:“娘娘受驚,青領皇上旨意在此保護娘娘。”
“你受傷了。”我看著他被血染紅的半截左臂衣袖,怔怔地說。
劉傅青低頭看著手臂的劍傷,像是看蚊子包一樣,說:“皮外傷,不礙事。”
“小姐,你可還好?”寶叔帶著幾個侍衛走了過來,擔憂地問我。
我擺擺手示意無事,說:“這位是劉傅大人,他受傷了,快去請大夫。”
“慢,娘娘有心了,這點傷真的不礙事。”劉傅青再度表示不領情,“我有幾句話要幫皇上帶給顧昭儀,請諸位見諒。”
一幹人等回避之後,我看著劉傅青,等他傳話。
劉傅青回望著我,說:“皇上這幾日過得很不好。娘娘,氣消了就回宮吧,他不是別人,他畢竟是天子。”
言下之意,我的行為有損天子的顏麵,確實,在這個時代,我這樣任性的行為處死都不足為奇,他至今沒“處理”我已是莫大的恩典。
“當初選擇進宮,你應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現在逃避已經來不及了,你要做的是去麵對這一切,也讓這一切再也沒有機會發生。”劉傅青繼續道。
我明知故問:“所以,皇上並沒有話帶給我是嗎?”我問自己到底在等什麽,等明宸用八抬大轎抬我回宮嗎,我是愛自己的麵子,還是氣他的反複無常。
“娘娘,時候不早了,你的病還沒好,好好休息吧,告辭。”劉傅青飄然而去,易寒蕭又回來了,站在我身旁順著我的視線望,說:“如果你不想回宮,跟我走吧。”
我搖搖頭笑了笑,說:“寒蕭,別胡鬧。”
“你進宮之前,並不知道皇上就是當初救你的辰公子,對嗎?”易寒蕭忽然如此問我。
這一問讓我詫異了:“你怎麽知道當初救我的人是皇上?”
“猜的。”他短短兩個字,明顯是敷衍我,但我沒有追根究底。“你過去怨沈默,現在怨皇上,我多希望你曾經也怨過我。”
“寒蕭,別說了。”我阻止他往下說。
“劉傅青說得有道理。”易寒蕭接著劉傅青的話對我說教,“皇上就是皇上,他不是沈默,也不是我,他即便心裏在乎你,也未必會向你低這個頭,既然你選擇了他,還是將就一下吧。一輩子那麽長,你進了宮便注定要鬥下去,想要離開重獲自由除非你……不,我們誰也不允許這個可能發生。”
“是嗎?”我接過話茬,難掩心裏的失落,“可是人總要死的,我們誰都不可能永遠活著。”
易寒蕭岔開話題:“別說傻話。你父親過兩天應該到京城了,你還要這樣下去,讓他擔心嗎?”
那麽快?我疑惑地看著易寒蕭,他解釋道:“小皇子即將百日,長懌侯怎能不到場?其實你出宮前他就在路上了,你的事隻是加快了他的行程而已。”
“你容我想想。”我對易寒蕭說。
人走後,夜色歸於寧靜,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
第二天,我在吉祥如意的陪同下前往京城最負盛名的弘福寺。
本是無神論者的我,關於神鬼的觀念在這個時空早已被逆轉。早上醒來時腦子還回蕩著昨夜劉傅青和易寒蕭對我的“說教”,依然心亂如麻,忽然到這些清淨地來,聽聽古刹梵音,滌蕩紛亂的心境。經過昨夜的刺客事件,寶叔本不希望我出門,但被我說服了,亦安排了侯府護衛暗中隨行保護才放心。
走著走著,軟轎忽然停了下來,如意靠近轎子對我說:“小姐,我們到弘福寺門口了,聽說今日宮裏來貴人,他們的馬車剛進弘福寺。”
那麽巧,不知是哪位貴人來進香。既來之則安之,我對如意說:“我們進去吧,別讓人知道我們是長懌侯府的。”
弘福寺香客雲集,煙霧繚繞,隨著低沉誦經聲隱隱約約地傳來,更顯莊重。善男信女中不乏各個階級的,綾羅綢緞、粗布麻衣比比皆是。確實,人但凡一息尚存,哪有不求的呢。
我今天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青白色衣衫,走入人群中便被淹沒了,想要被熟人發現,談何容易。而那位宮中貴人,也不可能在大殿接受眾多香客的圍觀。走入大殿,在如意吉祥的提示下進香,看見一旁的簽筒,便虔誠求了一簽。一看簽文,傻眼了,竟不是漢字,看著筆畫應該是梵文。
想找解簽人求解,卻發現那兒被善男信女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此時,一個僧人走了過來,問:“施主,可是要解簽?”
我對眼前這位眉清目秀的僧人點了點頭。他伸出手來做接簽樣,說:“可否給貧僧一睹?”我遞給他,他接過一看,臉色陡然大變,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簽文。
“師傅,是否有不妥?”看著他如此駭人的表情,我內心的不安又多了一重。
“施主,請隨貧僧來,此簽唯有覺遠大師可解。”僧人領我往後殿走,吉祥如意緊隨而來。沒走一會兒,看見前方有幾個人緩緩走來,我大吃一驚,往回走閃入了一個角落。原來所謂的宮中貴人來的竟是明宸,這是微服出巡了吧。
“小姐,怎麽了?”吉祥如意跟了過來,我趕緊做出噤聲狀。
領路的僧人一心撲在那支簽上,沒有發現我們沒有跟過去,過了一會兒,估計是他和明宸同行那位大師稟報了此事,卻發現把我給弄丟了,聽見他揚聲喊道:“施主,施主……”
“戒嗔,不得莽撞。”是那位覺遠大師的聲音。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近,戒嗔說:“師傅,那位女施主額上還有一個紅色的印記。”
我的天。我心中叫苦連天,這不是在明宸麵前把我給暴露了嗎。想走,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想躲,三個人目標太大,他們一走過來便發現了。我整理一下自己,佯作鎮定地走了出去。
迎上去,裝作不認識明宸,對覺遠大師微笑點頭:“大師,是我要解簽。”
覺遠大師約莫六十歲的光景,對我露出慈悲和藹的微笑,又對一旁的明宸雙手合十道:“請辰公子先行一步,老衲隨後便到。”
“不必,幾句話的功夫而已。我也想看看是什麽簽讓戒嗔小師傅如此激動。”明宸平靜地看著我,“相信這位姑娘不會介意。”
“公子隨意。”我亦平靜回之。
覺遠大師不再廢話,說:“簽文的內容是,‘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複,種種取舍,皆是輪回’,不知施主求的是什麽?”
那麽簡單的一句話,竟然把我問住了,因為我剛才求簽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見我語塞的模樣,覺遠大師卻笑了:“無所求?”我隻得點了點頭。
“這簽,自建寺以來沒有被求取過,施主是頭一人。簽文歸結隻得‘輪回’二字,或許是姑娘無所求方能得此簽。前世因今生果,施主非凡俗中人,此生命途多舛,幸得一人心,否極泰來,重歸正果。”
“重歸正果?”我與明宸不約而同地重複著大師最後四個字,麵麵相覷。
覺遠大師微笑看著我倆,似乎洞悉了一切,說:“老衲言盡於此。”
一人心,這個人是誰,是眼前這個人嗎?何為正果?難道我最終會以出家的方式離開皇宮?我微微一笑,道:“謝謝大師,告辭。”
不確定地往前走著,沒有期待,也沒有人上前攔下我。很好,若是終有一日不得不依命運而行,我應該就這麽走開,隻留給明宸一個永不回頭的背影。
注:簽文引用自《圓覺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