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娘家養病
回到京城的長懌侯府邸,已經是黎明時分。管家寶叔看到一身狼狽的我回來時,驚得說不出話來,還好他反應快,和我配合著打發了幾個官差。
我入宮之前在這兒住過兩天,所以下人們都認得我,自然也知道我是入了宮的人。我知道管家處事妥當,會下封口令,也就不擔心了。
洗漱完畢,在丫環的幫助下處理身上額上的傷口,又灌了一大碗薑湯之後,我端坐在大廳上,等待著寶叔的詢問。他似乎在斟酌著詞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寶叔,有什麽你就問吧,我知道不能瞞你。”我率先開口。
“小姐,老奴知道無權過問小姐的事,但是老奴既然受侯爺的命留在京城,自然不能看著小姐行差踏錯。”寶叔說了這樣一段的開場白,然後問我,“您怎麽出宮了?”
“我和皇上相互把彼此惹惱,我受不了就跑了出來。出來沒一會兒就被人劫了,掙紮中被官差救下,就這樣。”我略過一些不能確定的情節,簡單說了今晚的經曆。
“這……”似乎是我的“坦白”讓他無言以對。
我看了看他,補充說:“我原本沒打算回來,隻是不巧遇見官差,不得已而為之。我知道這事寶叔不會替我瞞著父親,也瞞不過,我隻是希望別太驚動他。”
寶叔看著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天漸漸亮了,我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卻無法入眠。明宸冷眼看我倒在雨中的那一幕不斷在我腦中重演,“心離,前麵的路也許真的很不好走,你願意和我一起走過去嗎?”這句話也一直在反複敲打著我的神經。是我理解錯了他的意思,還是我一廂情願地把這句話當真了,真的是我的要求太過分嗎?
隨著第一縷陽光映入眼簾,淚水似抽刀難斷的流水般滑過臉龐沒入枕頭之中。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淚,人漸漸地失去了知覺。半夢半醒中,坍塌的世界,奔走的人,燃燒的烈火……充斥著我的世界,我陷在夢中無法自拔,隻覺得喉幹舌燥,呼吸苦難,全身仿佛置身火中一般。
等我迷糊醒來時,床邊仿佛是一派跟死神搶人的絕望狀態。想想,我還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來這個時空不過一年多,受傷生病臥床的次數多得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小姐,你醒了?”床前為我換毛巾的丫環如意驚喜地看著我,又朝身後輕聲喊道,“大夫,我家小姐醒了。”大夫過來搭了搭我的脈,對如意說:“脈象平穩了許多,記著,要按時服藥,萬萬不可再受涼,要靜養。”
“我……”一發聲,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破銅爛鐵摩擦出的聲音一般不堪入耳。
“小姐,讓奴婢伺候您喝水。”如意扶起我,吉祥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我想看看天色,發現窗戶都關得嚴實,“管家呢?”
“小姐,這會兒剛過未時三刻。”如意回答道,“管家……宮裏來人了,管家正在奉茶。”
宮裏找到這兒來了?我想了想,說:“如意,替我傳句話,讓管家見客之後過來一趟。”兩個丫環相視一眼,如意應聲離開,吉祥則和其他的丫環一起拾掇著屋子,服侍我吃粥喝藥。
兩盞茶的功夫,寶叔過來了,他看著病榻上的我,歎了一聲:“小姐,您這樣叫侯爺看見該有多心疼。您昏迷的時候,老奴已經著人通知侯爺了。”
說起父親,我內心一陣歉疚,是我不孝,讓他擔心了。
寶叔見我不搭腔,繼續說道:“剛才宮裏來人問小姐是否回來過,老奴沒說小姐被劫的事,隻說昨晚淋著雨回來,病倒了。聽說挹秀宮的宮人都受了罰,因為他們昨夜發現小姐您沒回宮,沒人去稟報皇上,而是自行在宮中找。直到今天清晨,皇上才知道此事,便罰他們護主不周。皇上又暗中派人在京城各處客棧查探,可沒找到您,這才想起長懌侯府來。”
客棧找不到人才想起侯府,我苦笑一聲,明宸這算是了解我嗎?確實,如果不是遇見那群官差,我不會回來,因為我不是出了事便哭哭啼啼回娘家的人。
“小姐,您好好休養,其他的事等您身子好了再說。您放心,即便是皇上,也不能為難身在長懌侯府的您。”寶叔語氣平靜地說著,可言語之間的篤定卻不容置疑。
就這樣臥在床榻之上三天。這三天裏,禦醫來過三次,宮裏、長安侯府、熙王府的補品都送了過來。其實冷靜下來之後,我不知道自己那一晚為什麽會瘋得鬧到裕安宮去,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萌生離宮的念頭,而這場自導自演的鬧劇又該如何收場。更重要的是,孤月痕撂下狠話之後,並沒有什麽舉動。
第四天,映雪來了。她扶著病後初愈的我在庭院裏散步,我問她:“是皇上讓你來的嗎?”
“不是。”她倒很坦白,“隻是我聽宮裏的人說,你離宮的這幾天,宮裏的每一個人都過得不好,宮人們動輒得咎,連皇後娘娘提議接你回宮養病,都被皇上訓斥了。”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我扯了扯嘴角,接了這麽一句傻話。
映雪停住腳步,正麵對著我說:“娘娘,映雪知道你是心軟的人,就算你心裏氣皇上,不心疼皇上,難道你也不在意那些因為你而受罰的宮人了嗎?映雪還記得,因為一個投湖的宮妃,你都能挺身而出幫助她。”
“我……”我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乘勝追擊道:“娘娘,你自己想過嗎,你為什麽會如此介意裕安宮的事,為什麽會出宮,又為什麽會不顧一切任性地不肯回宮。因為你心裏知道皇上不舍得降罪於你,因為你對皇上動心了而不自知。”最後一句,她是一字一字說出來的。
“我沒有。”我倔強地否認。
映雪歎了歎氣,又扶著我繼續往前走,說:“其實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初娘娘你沒有在京城遇見沈世子該有多好,你和皇上之間,或許就不會隔著那麽多無謂的阻礙了。”
“你今天來看我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嗎?”我岔開話題表示不願再談。
“不是。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訴娘娘。”映雪正色道,“有人耗巨資委托冥魅莊,對娘娘下了追殺令,這才是映雪希望娘娘回宮的原因。”
竟有這樣的事,難道是前幾日那幾夥人的幕後主使者幹的?映雪見我若有所思,問:“娘娘知道是什麽人幹的?”
我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映雪我被擄的事,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兒,說:“我出宮那晚,在一個街角被人打暈了,醒來的時候被在麻袋裏,然後我聽見有三夥人再搶奪我,其中一夥人說的是死活不論。後來我可能被其中一夥人搶走,不過也有可能是第四個人,我不清楚,掙紮中是幾個官差救下我,把我送回了侯府。”我省略了對孫家的猜測,以及那人要搶我的指環的事,我怕這隻是一個誤會,怕無辜害了他們的性命。
“娘娘可發現他們有什麽特征?”映雪似乎想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是我對她搖了搖頭,因為除了那蒙麵人想搶指環的事,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送走映雪,我坐在院中的亭子裏發呆,想著映雪關於我對明宸的判斷,心亂如麻。沒多久,吉祥領過來一個我想不到的人——沈黛。她穿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裳,行走在蕭瑟的秋景中顯得分外嬌柔。
我揮揮手示意吉祥退下,沈黛對我行禮道:“沈黛叩見顧昭儀。”
“這兒是顧府,不是皇宮,沈小姐不必多禮。”既然她如此疏離,我也無謂對她過於親近,我指了指對麵的石凳說,“請坐。”
“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她循例問道。
“我沒事,謝謝關心。”我淡淡地回答,“沈小姐今日來是否有什麽事?”對於一些已經沒有了可能的朋友,我寧願不見,也不要如此生疏地彼此敷衍。
沈黛莞爾一笑:“娘娘還是那麽善解人意。”她頓了頓,看著我繼續說,“我的小侄子出世了,但是因為他母親做了一些傻事,他的父親對他不聞不問。”
“所以呢?”我真的不懂這些古人的思維方式,是我讓沈默對自己的親兒子不聞不問的嗎?即便當初的我對他糾纏不清,但我也受到教訓了不是嗎,當初我身心重創離開長安侯府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孩子雖非嫡出,但這是長安侯府的第一個小生命,爺爺也很重視。我知道現在要求娘娘做什麽都是過分的要求,但是隻要你的一句話,我想我哥會聽的。”沈黛還是說出了要求。
薄怒慢慢從心底升起,我深呼吸了一下,說:“自從我去年離開長安侯府,我和沈默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要我用什麽立場來說什麽話?”
沈黛撣了撣裙擺上看不見的灰塵,說:“娘娘,有些事不是你說沒有關係便沒有關係的,你不能挑起了一切之後便甩手不管。而且,孩子是無辜的。”
這什麽強盜邏輯,孩子是無辜的不假,這話你怎麽不跟孩子他娘安若素說去,仗著有孩子這個籌碼揪著過去的事不放,現在出了幺蛾子又來要求我高抬貴手。安若素已經逼人太甚了,從過去到現在,一點都沒有悔改之意。我逼自己冷靜下來,說:“沈黛,安若素做的事傷害的不僅是我,還有你哥,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已經對她沒有任何威脅了,她為什麽還不放過我?恕我直言,跟著這樣是非不分不依不饒的娘親,對你的小侄子一點好處都沒有,她能把孩子當擋箭牌使,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還不如讓孩子祖母帶在身邊好好撫養的好。”
“嗬嗬,”沈黛居然笑了,“娘娘和我哥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他也是這麽說的。所以,孩子前兩天剛生下來,我哥就拿銀兩把安若素打發了。”
“你什麽意思?”我掃了一眼沈黛。
沈黛站起來,對我福了一下,說:“娘娘,沈黛今日冒昧來訪,惹娘娘不快,是沈黛的不是,請娘娘恕罪。娘娘保重,沈黛告辭了。”
看著沈黛走遠的身影,我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