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先帝囚室
今日的晚霞,如同潑撒在天空的油彩,一層一層暈開,暖暖的色調看得人心都暖和了起來。
距離我被太妃罰跪已經過去五天了,彤心終於為我帶來了確切的消息,此刻她正站在我眼前,她告訴我那封不具名的信所述屬實。
我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要不要彤心幫我繼續查一查給我遞信的是何人,這一查想必要費不少力氣,還不一定有結果,而且有可能惹怒孤月痕。想了想於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對彤心說:“有勞你了,沒什麽事你先回去吧,謝謝。”
“娘娘客氣了。”彤心說完並沒有走,我隻好問她:“還有事?”
“是的,娘娘。”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靠近我低聲道:“世子讓奴婢帶句話,說他已與劉傅公子見過,察覺劉傅公子對前事皆已釋懷,亦無怨無悔,讓娘娘放下心裏的負擔,從此海闊天高。”
聞言我怔了一怔,望向絢麗的西天,鄭重地點了點頭。
彤心走後沒多久,一如之前懵懵不知發生何事的悠兒來報,說乾德宮來人,傳皇上口諭,宣我覲見。這個時分,他找我會有什麽事呢?
帶著悠兒來到乾德宮,卻得知明宸前腳剛離開了,瑞公公陪伴明宸左右不奇怪,卻連高大全都不在,有些奇怪了。我本想回宮,宮人卻說明宸走開之前留了口諭,說讓我等他回來。
傳過晚膳之後,我獨自隨宮人來到了明宸的書齋,而悠兒早已依規矩止步。宮人在書齋門前停了下來,說:“皇上吩咐,昭儀娘娘可在書齋等候。娘娘若無吩咐,奴才先行告退。”看他一副謙卑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我壓下了所有想問的問題。
推開門,淡淡墨香撲鼻而來。我小心翼翼地邁進門去,發現這兒其實就是一間小型的圖書館,書架迂回林立,伴著此明彼暗的燭火,竟有點迷宮的模樣。方向感極差的我,在這個靜謐的秋夜,麵對眾多藏書心有戚戚焉,對明宸召見我的原因更是渴望獲知。
在入門的左側前方,是一張書桌,桌麵整潔,文房四寶有序地擺放著。我繞過書桌貼著牆走,想看看書齋的全貌,越往裏走越覺得內心有點異樣的平靜,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我回到了原點。深呼吸了一口氣,覺有有點無聊,便坐到了書桌旁,卻在此時,一陣連續的低低的摩擦聲傳來。恐懼隨即如潮水般撲打而來,我捂住嘴以防自己驚呼,循聲走進了書架迷宮裏。很快,我看見了地板上的入口,而裏麵漆黑一片。
這,又是一個密室?我是怎麽觸動了開啟機關?裏麵會有什麽?我蹲在入口處思緒紛紛,漸漸的,好奇心超越了恐懼,我站起來提著裙擺,鼓起勇氣走了下去。
順著台階走下去,剛踩到平地我就聽見上麵的門徐徐地合上了。與此同時,通道兩旁與人同高的火槽一路向前燃了起來,立在原地等狂跳的心平定下來,我已是一身冷汗,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壓下恐懼的情緒一路前行,兜兜轉轉之後,遠遠地又看見了一個沒有門的門口,我慢慢地靠近門口,背部緊貼牆上,想聽聽裏麵的動靜。
此時,裏麵傳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好陌生的腳步聲,居然會有陌生人進來,難得難得。”
我怔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走出去。或許是見我沒反應,那個聲音又響起:“既然來了,何不出來相見?”
邁開步子走出去,發現裏麵空空蕩蕩的,而剛才說話的那個中年男子坐在右邊的角落裏,左腳被一根長長的鐵鏈鎖著。他頭發蓬亂,遮住了大半張臉,卻絲毫不顯狼狽,我仿佛看見他頭發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千儀?!”他帶著巨大的震撼,邊說邊站了起來,腳上的鐵鏈鐺鐺的響著,“你回來了?你終究是回來了,擔心的事終究是改變不了。不……不對,你不是千儀,千儀不應該那麽年輕,明千儀是你什麽人?”
他認識我這具身體的母親?難道是皇室中人?即便不是,官職也應該不低,否則怎麽會見過當年的長公主?我沒有回答他,反而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困在這兒?”
或許是我的裝扮“出賣”了我,他上下打量著我說:“你是明宸的女人?他居然會讓你進來這兒,真是不可思議。”
相互答非所問之後,我回答他說:“是我誤闖進來的。”
“原來如此。”他像是鬆了一口氣,說,“你還沒回答我,明千儀和你是什麽關係。”
“不如你先來告訴我,你和明千儀是什麽關係。”我把問題拋回給他。
忽然,他仰天大笑,臉從亂發總露了出來,居然是一張十分……好看的臉,隻是染上了歲月的風霜,而此刻大笑頗顯猙獰。他笑罷,看著我說:“你定然不是京官的女兒,否則怎會不認識朕?跟朕說實話吧,你是何人?”
朕?我腦子像是瞬間斷電了一般,普天之下敢自稱為朕的除了明宸,其餘的都是瘋子了吧?他難道是因為篡位被囚禁的,是明宸的政敵?
“怎麽,你不信?還是太笨沒想到?”他戲謔地看著我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先帝,我沒有死,你明白了嗎?”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眼前這個人就是先帝?明宸把他的皇帝叔叔關起來了,自己當了皇帝?林行雲就是這樣幫明宸謀的皇位?
“我都已經說了我的身份了,你為什麽還不說話?”他似乎不高興了,“我就是一個死人,你何必怕告訴我任何東西?”
“你先告訴我,你剛才說的擔心的事終究是改變不了,是什麽意思?”我也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他又一次笑了,說:“你是千儀的女兒對不對?否則你怎麽會與她如此相像,又怎麽會緊張我說的事。”
“我是,把真相告訴我吧。”我想他說的事或許與我的“宿命”有關。
“雖然你母親是皇室養女,但她受到的寵愛不比任何一個皇室公主少,按規矩,你該叫我一聲皇舅。”他還想開認親大會嗎?
我冷冷地看著他,說:“是嗎,我的皇舅舅,我爹我娘是怎麽死的你不知道嗎?我怎麽聽說都是拜皇舅所賜。”
“你是在長懌侯府上長大的吧?你以為,如果當初我和皇兄要趕盡殺絕,你娘親還能活下來嗎,今天還有你的存在嗎?”他似乎有打開話匣子的傾向,我沒有出聲打斷,聽他繼續講,“與莫君銳同一陣營的人都以為,當年是我想謀奪皇位而陷害莫君銳,我也擔了這罵名十多年,我無所謂。但是,作為在明氏皇室庇佑下長大的孩子,你有義務知道,害了你爹娘的人其實是你自己。”
“皇室庇佑?”我冷笑,“皇舅真會說話。”
他不管我的不屑,接著說:“當年國師算出,天儀國的災星將降臨在莫家,加上皇兄忌憚莫君銳多時,就想了個通敵叛國的法子拉他下馬。而你娘親,如果當初她肯喝下那一碗藥,她依然是天儀國尊貴的長公主,但是她選擇和你的父親還有你一起赴死。隻是後來我們猜測顧展延以調包計把你母親救了下來,鑒於天儀國守護家族的宿命,相信顧展延會讓千儀母女遠離皇宮,我與皇兄才決定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沒想到啊……”
荒謬,盡管孤月痕的存在讓我不得不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但此時此刻,我依然覺得無比的荒謬,說:“我真想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讖言,一個還沒落地的生命怎麽會是災星,我手無縛雞之力,更不是醉心權術的呂後竇後之流,如何會禍國殃民?”
“一個女子一定要文武雙全要有野心才會禍國殃民嗎?而且國師所卜從未出錯,明氏子弟有義務捍衛這個江山,我們要扼殺一切會毀掉這個江山的苗頭。”他說這話時理直氣壯。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麽我“注定成為皇帝的女人”的宿命,孤月痕要我寵慣後宮的事都得到解釋了,在我做到孤月痕的要求之後,會發生什麽……所以,如果有那麽一天,明宸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我嗎?我不願意去想死在明宸手下的可能性,不自覺地甩了甩頭,問他:“皇上為什麽要把你囚在這兒?”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不過看在千儀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欠他的。”他說完,又把問題繞了回去,“你為什麽要進宮?”
“不為什麽,皇上一道聖旨把我召進來的。”答完這個問題,我忽然也笑了,因為我很久沒跟陌生人說過那麽多話了,今晚居然與這個陌生的皇舅聊了那麽久,盡管不是愉快的內容。
“你笑什麽?”他居然一臉不讚同的表情地問我。
我收斂笑容,說:“許你笑不許我笑嗎皇舅?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一定不會因為我一個人而害了天下蒼生的,我沒那麽能耐,也擔不起這樣的罪孽,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至於你們的明氏江山,與我無關。”
“我拭目以待。”他如是說著,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