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觸探帝心
仿佛是晃了一晃神的功夫,我似乎已經躺在了軟和的床榻之上。隱約覺得屋裏有人進進出出,低聲地說著話,有人誠惶誠恐,有人耐心勸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意識恢複,乍一睜開眼,頓感眼睛刺痛,等慢慢適應了之後,發現天已大亮,回想昨晚情景……看來我應該睡了一晚上了。
此時,悠兒的臉出現在我眼前,笑著說:“娘娘,您醒了。”說著她上前扶我坐了起來,又拿枕頭給我墊好背,體貼得好似我是個重症病人一樣。她一邊伺候替我洗漱,一邊吩咐其他人備早膳、把藥端上來雲雲。
“我怎麽了?”我不解地看著屋內頗顯緊張的宮女,問悠兒。
悠兒也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跪在我麵前道:“娘娘,奴婢們伺候不周,讓您玉體欠安,請娘娘責罰。”聽了這話我更是一頭霧水,拉了一把她,說:“起來回話,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昨晚娘娘厥過去之後,禦醫來診,說您受了風寒,本無大礙,隻是過於體虛才會受不住病氣的侵襲。皇上聽了龍顏大怒,說且留奴婢們一命,待娘娘醒了再行發落。”悠兒慌亂地說著,看著我,又補充了一句,“皇上一直守著娘娘,直到早朝前才走的。”
是嗎?我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安撫悠兒:“別慌,我的病與你們無關,我自會和皇上去說。”
“奴婢叩謝娘娘。”悠兒和其他聽到我的話的宮女紛紛跪倒。
“都起來吧。”我在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對於命如螻蟻的她們來說,皇宮內院簡直就是地獄了吧。看來我想給她們的平等並不能帶給她們好運,是我任性了,還是應該好好習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才是。
吃完早膳、服過藥之後,依然覺得全身酸軟,本想繼續歇著,蒲兒卻給我遞上來一封不具名的信。我拿著信,看著信封上陌生的字跡,疑惑地看著蒲兒,問:“什麽人送過來的?”
“稟娘娘,是一位生麵孔的公公,奴婢不曾見過此人。”蒲兒坦蕩蕩地看著我回話。
我拆開信封,攤開信箋,上麵隻有寥寥數字,說玉人歌昨夜動了胎氣,不過被救了回來,暫且平安……我狠狠地攥緊信箋,這是怎麽一回事。如果沒有確信孤月痕的存在,我會覺得在信息如此不靈通的時代,這簡直就是惡作劇,但是孤月痕這樣的非人類是存在的,我不敢怠慢這一條訊息。這是孤月痕的警告嗎?她在宮裏也有暗樁在監視著我?會是誰?惠婕妤,不對,她應該已經是棄子了。
越想心中越是慌亂,忽然覺得身上又多了一把枷鎖,因為這個“暗樁”,他可能隨時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對,先別慌。我如是提醒著自己,首先要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娘娘……”聽見蒲兒在喊,我回過神來,見她一臉擔憂,“娘娘是不是覺得哪兒不適?奴婢去傳禦醫。”
我揚了揚手中的信,說:“無礙,信是送錯人了。有人開了個玩笑,被嚇了一跳。”我就這麽扯著謊,也沒心思管這謊言有多爛。借口說想休息,遣散宮女們之後,我親手將信投進了旁邊的小熏爐,想了想,又投進了一顆聯係彤心的香丸,並寫了張紙條將要托她查證剛才那封信的內容的事講清楚,紙條就放在我寢室裏和彤心約定的地方。
轉頭看向窗外,陽光明媚,這會兒明宸該下早朝了,我決定去看一看他。無視我自己此舉是出於什麽心思,他昨晚總算守了病中的我一晚,我總不能呆坐著什麽也不做,寒了他的心。
帶了悠兒和蒲兒走在路上,在明媚的秋光裏走著走著,回想起昨晚明宸對我說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太尋常,明宸為什麽要向我說那些話?想想他態度的轉變,也是從昨晚在玉壺居開始的事,難道跟劉傅青有關係?就與我有關聯的男子而言,明宸對沈默、易寒蕭似乎都是有心結的,為什麽對劉傅青沒有?畢竟,劉傅青是為了我差點丟了性命的,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感覺後麵有人輕輕扯了扯我的衣服,我回過神來,循著悠兒示意的眼神望過去,看見太妃正往這邊走過來。不知道怎的,我忽然心生一計,若是這個計奏效,我或許能離孤月痕的目標更近一些。盡管這或許在情感上對明宸不公平,但是對二哥二嫂來說,是人命關天,我要試一試。
“臣妾叩見太妃娘娘。”我帶著悠兒、蒲兒迎上前去給太妃請安。
“免了。”太妃隨意應了一聲,準備繼續前行。罔顧她對我的輕視,我揚聲道:“太妃娘娘請留步。”
“你有事?”太妃回過頭來乜斜了我一眼。我對她笑了笑,開門見山地說:“臣妾有幾句話想單獨對太妃娘娘講。”
遣退左右之後,太妃冷眼看著我,道:“不知顧昭儀想說什麽?”
我緩了緩,走到她跟前,正視著她的臉,留心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臣妾昨夜夜遊皇宮,不慎迷了路,卻意外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就在祥僖宮的附近,不知道太妃娘娘是否有興趣知道?”
果然,她臉上閃過一絲壓抑的驚愕——隻是反應很快,掩飾得也很好——旋即笑著回答我:“原來這就是顧昭儀昨夜讓皇上擔心了一夜的原因。想不到顧昭儀也有這樣的雅興,哀家的祥僖宮附近就是一個荒廢的院子,有些不知檢點的宮女太監做些苟且之事也不足為奇。隻是,顧昭儀,小心夜路走多了不安全,皇上國事繁忙,你就別給他添麻煩了。”
難得見她一下子說出那麽多話,倒叫我吃了一驚,當年的翩昭儀確實名不虛傳。
“太妃教訓的是。”我也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服了軟又補充了一句,“既然太妃娘娘事務纏身,如此急著敷衍臣妾,那臣妾就隻好就此告退,隻等有機會和寧王殿下好好談談了。”
“是嗎?”她居然裝傻到底,估計是想著我沒有真憑實據?她又接著教訓我說:“顧昭儀,你是皇上的妃子,沒事找寧王作甚,長懌侯沒教你要守婦道?”
她胡扯的功夫真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還在忖度著如何應答之時,她示意我靠近,我欠著身子挨近了,猝不及防一記耳光扇了過來——我在完全還是發懵的狀態,就挨了她狠狠的一耳光。緊接著,她大聲訓斥道:“放肆,你居然如此與哀家說話,說出如此不守婦道的話,長懌侯沒教好的女兒就隻好讓哀家代勞了,給哀家好好跪在這兒,直到你知錯為止!”
看她臉上訊息萬變的表情,我幾乎忍不住想給她鼓掌喝彩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她會乖乖認下與寧王密謀的事,隻是想投石問路,順便激怒她而已。這一記耳光雖是意料之外的事,但這個結果也算殊途同歸了。
估計是聽到動靜太大了,遠處的悠兒、蒲兒和太妃身邊的幾個宮女都奔了過來,跪了一地。太妃冷哼一聲,領著她的宮女走了。
“娘娘,您還好嗎?”悠兒怯怯地問,“您怎麽會惹太妃娘娘生氣了……”
“悠兒。”蒲兒趕緊打斷悠兒的話,對我說:“娘娘,您的臉……奴婢去找些藥給您處理一下吧?”
我搖搖頭,心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嘴上卻說:“可能是我病還沒好,犯糊塗了才說錯了話,你們別再做什麽惹太妃不高興了。”原來人被逼急了,說起謊來也是不會眨眼的,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看著日頭直上中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隻知道雙腳都已經失去知覺,想等來的人卻依然沒來。是的,我在等明宸,畢竟,按規矩能來“救”我的也隻有他了。不知董婕妤當初因為衝撞我父親被我罰跪的時候,是不是也和我現在一般的心情。
“是高公公,高公公來了。”悠兒興奮地低喊著,指著遠處小跑過來的高大全。
看到來的是高大全,不是瑞公公,我心底涼了一截。待高大全走近,還沒來得及開口,我便問:“皇上讓高公公來的?”
高大全擦著汗,氣喘籲籲地說:“娘娘,奴才聽說了這兒的事,借了瑞公公的口稟告皇上,皇上說娘娘玉體尚未康健,便讓奴才十萬火急地過來接娘娘到乾德宮。”
我不置可否,想站起來,發現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差點栽倒,幸好悠兒、蒲兒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經過昨晚的事,我本以為明宸會親自過來的,結果他不僅沒過來,甚至還是高大全暗中使了勁他才知道的。也許他並沒有那麽在乎我,我終是過於自信了。
來到乾德宮,明宸正背對著門口臨窗而立,扶著我進來的人把我安置在椅子上便默默地退了出去。我揉著雙膝看著他的背影,一言不發,心裏又浮現起孤月痕咄咄逼人的警告。
“你那麽聰明的人,去惹太妃?告訴朕,為什麽?”明宸轉過身,一步一步靠近,伸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
我疼得忍不住“嗞”了一聲,直視著他,“我沒有惹她,隻是向她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什麽事實?”他邊說著,邊蹲下身捏住了我的膝蓋,替我按摩了起來。我又想躲開,卻發現腳不配合。明宸穩住我的腳,說:“別動。”
我觀察著眼前的他,這位君臨天下的皇帝,放下帝王的身段,甚至放下這個時空男尊女卑的觀念,為一個並沒有一心向著他的“妾”按摩受傷的膝蓋。我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可惡。我開口道:“皇上,太妃有二心,昨晚臣妾隨劉傅青回宮時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劉傅青窺見太妃與人密謀不軌,今日臣妾就是試探她。”
“哦?”他應了一聲,並沒有抬起頭,“結果呢?”
我繼續道:“她確實有問題,皇上要提防她。”
“諒她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明宸的語氣頗不以為然,說完他站了起來,我發現腿的不適感竟已全然消失了。
“皇上……”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出聲堵住了我的話:“昨晚的事青已經和朕說過了,朕很高興你會替朕的江山社稷著想,但是如果朕一直不知道你被罰跪的事,你準備怎麽辦,一直跪下去?記著,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
這話我越聽越覺得別扭,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一臉窘迫,坐立不安。原來劉傅青真的成他的“心腹”了嗎?想了想,我問他:“皇上,臣妾可不可以知道,你昨晚為什麽要坦白臣妾進宮的理由?”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朕不想與你之間存在太多的猜忌,想你過得簡單純粹一些,即便你自己或許不在乎,但朕也要對得起關心你的人,比如你的紅姨,你的父親。”
是嗎?可惜的是,我藏著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除非孤月痕消失了,否則我不可能簡單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