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安插眼線

  關於郭書瑤何去何從的事,皇後的處理結果在我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皇後將她安排到了太妃身邊,這樣一來不會有人說她把郭書瑤這個皇上不喜的燙手山芋推給哪位妃子以拖累別人,二來對我和董才人也算是兩邊都不得罪,可謂兩全其美。我說吧,皇後看似溫和沒主見,可實際上辦起事來也是有想法的。


  昨天傍晚,郭書瑤從坤元宮回到挹秀宮時,整個人蔫蔫的。我安慰她,這是最好的結果。她表示明白,可是如果有可能,又不會拖累我,她想跟著我。


  或許是靜賢妃的話警示了我,我沒有問郭書瑤當時為什麽要在董才人和蔡寶林替我說話,也沒問她為什麽想跟我,隻是告訴她,隻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在哪個宮裏伺候著都是一樣的,更何況她伺候的還是太妃,說不定哄得太妃開心了,她會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


  可郭書瑤的一句話卻叫我對她刮目相看,她說,書瑤的心跟娘娘的一樣,即便能讓皇上全心以對,也是不願被困在這深宮之中的。


  麵對她這樣的坦白,我不置可否,隻是麵上笑了笑,心裏卻波濤洶湧,難道我表現得那麽明顯嗎,連她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都看出來了?那麽那些觀人入微的人是怎麽看我的呢,比如明宸、皇後、靜賢妃?想著,不覺已是一身冷汗。


  今天一大早,我讓挹秀宮的宮女蒲兒陪著書瑤到承幸宮去收拾行李,我準備親自送她到祥僖宮,難得有一個機會靠近太妃,我總不能放棄了。特別是,惠婕妤還說了,太妃所知道的秘密,足以包括明宸在內的三代帝王聲名掃地。我很好奇,這到底是什麽秘密,能讓明宸的父親、叔父和他自己聲名掃地,如果惠婕妤沒有誇大其詞的話,這個將會是皇族最大的秘密。


  祥僖宮很冷清。這是我領著書瑤、悠兒走進祥僖宮時的第一感覺。大門敞開著,沒有守門的太監,我們信步走入,快到正廳了,才看見一個老嬤嬤走了出來迎接我們。


  嬤嬤將我們引至花廳,書瑤和悠兒停在門外,我跟著嬤嬤走了進去。一進門,看見太妃正坐在主位上品茗,一個小宮女蹲在一旁為她按摩雙腿,看見我們,她一揚手,小宮女弓著身子退了下去。


  “臣妾叩見太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我隆而重之地行了個禮,千歲喊得我心裏有點別扭,但是我隱忍自己,低著頭等待她的“免禮”,可是過了一陣,仍沒聽到聲音,隻覺身旁安靜得讓我有些犯怵。想起初次見她時她的失態,我偷偷瞟了太妃一眼,她似乎在發愣,還是給我一個下馬威?


  又過了一會兒,嬤嬤似乎也覺得不對,她低低地喊了一聲:“娘娘。”太妃這才反應過來,輕輕地說了一聲“平身吧”。她的聲音始終有著與她如今的年齡不協調的甜膩,不知道明宸的父親是什麽口味,會喜歡這類女子。


  謝過太妃,我站了起來,她並沒有讓我坐,我隻得站到一邊,說著皇後娘娘關於郭書瑤的決定。太妃聽完,點了點頭,道:“皇後派人知會過哀家了,傳她進來,讓哀家看看。”


  書瑤被領了進來,從容地跪下行了個禮。“抬起頭來,過來讓哀家瞧瞧。”太妃細細端詳著她,說,“生得倒標致,看著也乖巧……”


  正說著話,不料想太妃忽然發難,將手中的茶往書瑤臉上一潑,我都沒來得及反應這是怎麽發生的,隻見書瑤跪倒在地,頭發上,肩膀上都沾著茶葉渣子,她一動不敢動地跪著,嘴裏喊著饒命。


  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低聲喊了一下:“太妃娘娘……”


  太妃伸手攔著我的話,問道:“哀家問你,你進宮時是學過規矩的,尋短見的後果你是知道的,可為何還要想不開,明知故犯?”


  “奴婢……奴婢……”書瑤偷偷他瞄了我一眼,似乎在征詢著我要不要說實話。我端著一張平靜的臉,不知道該給她什麽指示,心裏笑自己的幼稚,來之前還琢磨著讓書瑤哄得太妃開心了,她會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可笑,真可笑。


  如是想著,我卻不能對眼前的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上前一步,笑著說:“太妃娘娘莫要為這不懂規矩的小丫頭動氣,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受到教訓了,若不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看在小皇子的份上,她也不會來這兒招太妃娘娘您不開心了。往後太妃娘娘就隨便指派她幹點什麽,不用在跟前伺候著,也就不會讓您不開心了。”


  不知是我提到明宸和皇後對此事的處理結果提醒了太妃還是怎麽的,她看著我,眼神漸漸地寒了下來,臉上卻還平和,說:“也罷,哀家就不操這份心了。常嬤嬤,讓她在祥僖宮裏掃掃地澆澆花吧,別在哀家跟前晃悠。”


  “奴婢謝太妃娘娘不罪之恩。”書瑤顫聲回答道。看著她遠去的瘦小的身影,我暗想,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太妃麵前伺候,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去掃掃地澆澆花雖然平淡了些,總歸不用對著人動輒得咎,日子也應該好過一點。


  “顧昭儀,你還有事?”太妃喚回我的注意力,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怎麽也掩不去那淩厲的眼神帶給我的不適。看她這脾氣,我也不指望能通過討好她來達到任何目的了,於是我福了一下,告辭了。


  出了祥僖宮,我聲稱想一個人走走,遣走悠兒,自己在皇宮裏晃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越走越冷清,最後來到了一座虛掩著門的宮室前,門口也沒有守衛,匾額上書“黃花堂”。


  這便是天儀皇宮的冷宮了。以前總以為冷宮在皇宮裏無處不在,隻要是失寵的人住的地方便是冷宮了,看來天儀皇朝並不是如此,而是有專門的地方。不知道沈默讓我找的是什麽人,竟然在冷宮裏,冷宮裏的人還能洞察宮中潛藏在暗湧之下的真相,著實厲害。


  推門而入,是一個大大的方方正正的院子,除了北麵有一個廊子通向後院,其餘皆是一間一間相連的房子,院子西北角是一口井,除此之外,再無一絲多餘的點綴。院子並不破敗,也沒有結滿蜘蛛網,但是自我邁進此處,隻覺一股滲人的蕭索感將我團團圍住。


  這時候,一個蓬頭老婦從北邊的廊子裏奔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揮舞著雙手,嘴裏嚷嚷著,不知道說些什麽,她看見站在院子中央的我,一下子像是被釘住了,直勾勾地看著我。她的神色複雜,震驚、迷惑、驚恐,最後衝著我撲了過來,嘴裏喊著:“你這個妖孽,連你也來了,是你把本宮送進這兒來的,你還敢來害本宮……”


  不知道她哪兒來的力氣,擒住我的雙肩拚命地搖,我一點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天旋地轉,腦仁發疼。她卻絲毫有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得已,我隻好高呼救命。


  就在我快要招架不住的時候,眼前的老婦忽然雙眼一翻,我覺得被她抓緊的手臂鬆了,然後她軟軟地倒在了我的眼前,她身後是一個宮女打扮的清秀女子,二十來歲的光景。看著她舉著的手刀,我才明白過來,是她打暈了瘋癲老婦。


  “奴婢彤心叩見昭儀娘娘。”無視倒在一旁的老婦,她恭敬地向我行禮。


  我撫了撫被老婦抓得生疼的手臂,蹙眉看著跟前的宮女,她一個冷宮的宮女居然也認得我,道:“起來吧。不知這位是……”我看了看倒在一旁的老婦問彤心。


  彤心四下看了看,跑過去掩上了大門,又將暈倒的老婦扶回屋裏,最後回到我的跟前低聲道:“娘娘,她是仁宗皇帝的德妃娘娘,在這黃花堂待了快二十年了。”


  我“哦”地應了一聲,仁宗皇帝,不就是明宸的父親?我又四處逡巡了一遍,道:“這黃花堂就隻有你們二人嗎?”


  彤心不回答我的問題,卻伸手抓過我的手,我掙紮了一下,她卻使勁抓緊,攤平我的手掌,快速地劃拉了幾筆,我疑惑地看著她:“你就是……”


  “是的,娘娘,奴婢冒犯了,還請娘娘恕罪。”彤心鬆開我的手,一臉誠心地致歉。她剛剛在我手掌寫了個“沈”字。


  小心能使萬年船,我仍是按照沈默給我的字條所示,說出暗號:“明月無光水天連?”


  彤心順口答出:“長河落日逐輕塵。娘娘,不知彤心能否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我不再廢話,沈默的字條說得清楚,此暗號隻有他的人才知道,應該錯不了了。我看著彤心,說:“你在黃花堂當值,怎麽能得知外麵的事?”


  “娘娘,冷清的地方更容易讓人忽略,這樣奴婢辦起事來也方便得多。”彤心微微笑著對我說,“您盡管吩咐,奴婢定竭盡所能為娘娘排憂解難。”


  也有道理,若是待在哪個娘娘的宮裏,說不定還會讓哪個嫉妒的妃子盯上,而這黃花堂,不過困著一個瘋了的“太太妃”,誰會閑得沒事來監視一座冷宮。


  “我想知道翩昭儀的事……”我慢慢地說著,細心觀察著彤心的表情,“想知道皇上和她相處得如何,我還想知道祥僖宮宮女郭書瑤的一舉一動。”


  彤心聞言,神情平靜,看不出她對我分派的任務是否覺得困難,她說:“奴婢明白了,給奴婢一點時間。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您是盛寵的宮妃,到這兒來被人看見了不好。”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我,說,“娘娘,您以後要找奴婢,隻要取出一顆丸子放進香爐焚燒便可,奴婢會趁著夜色去見您的。”


  我接過瓷瓶,心中又是一歎,古人真是多寶貝啊。“好,有勞你了,我等你的消息。”將瓷瓶揣好,我微笑著對她說,可是腦中一轉,我想到一個問題,補充問道,“你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嗎?”他是指沈默,彤心明白的。


  她為難地看著我,不答腔。我心裏明白,笑道:“無礙,我隨便問問。告辭。”


  雖然事情有了點盼頭,不再是我一個人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但是我仍是不知道如何麵對明宸。我們彼此間都存有戒心,他每次乘興而來,我都忍不住讓他敗興而歸,我如何能跨越兩人之間的鴻溝,做到孤月痕要求的寵冠後宮?而針對孤月痕的事,我一直是被動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想著都愁腸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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