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怨懟侍寢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明宸已經走了。
“美人……”一旁的悠兒雙眸含霧,喜極地低聲喊著我。我下意識掃了一眼身旁還沒散去的眾家女子,各人花一般嬌豔的臉上寫著不同的神色,有羨慕,有嫉恨,有冷漠……
董才人自我身旁走過,撞了我一下,低低地在我耳旁輕蔑道:“不貞不潔,看你怎麽死在皇上麵前。”
我正一腔無名火無處宣泄,她竟然又來招我,氣不過她的誹謗,我一手抓著她的手臂,沉聲道:“董才人,我自問不曾開罪你,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休想離開這兒半步。”
其他人一看又有爭執,也紛紛避瘟神似的走了。董才人一把甩開我的手,嫌惡地用帕子撣了撣隔著薄紗衣袂的手臂,道:“休要碰我。我這就走,顧美人預備把我怎麽著?你的品銜雖在我之上,但是你別忘了,我可是董相嫡親的孫女兒,他老人家是兩朝元老,是你那個愛逛青樓的風流侯爺父親可比的?”說著,她邁開步子想走。
好啊,正愁沒理由治你一治,你倒自己送上門來,還踩了我的底線。“來人啊。”我揚聲一喊,悠兒在一旁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甩開她的手,繼續吩咐著一旁走過來的侍衛,“董才人以下犯上,誣蔑長懌侯,你們給我好好盯著她,讓她跪在這兒,日落之前,她若離開,你們自己給我到皇上那兒領二十大板。”今天,這個威,我非立不可。
見我氣勢洶洶,侍衛們不做多想,立馬跪地應諾。
“你憑什麽這麽對我,”董才人被按著跪倒,她想掙紮著起來,“你算什麽東西!”
“董才人雖不知禮,卻也懂規矩,按照宮裏的規矩,你對我不敬,還誣蔑朝廷重臣,你說該如何處罰?我想,就是董相在此,他懂法曉理,也定不輕饒你。”我用力一壓她的肩膀,她再度跪倒。
“你!”董才人語塞,恨恨地看著我,卻噤了聲。瞪了一眼她的丫環,我冷聲道:“誰不老實,給我敲斷她的腿。”說完領著悠兒走了。
走了一段,遇見的宮女太監看是我,都行足大禮,又怯怯地走開,看來消息傳得真快。悠兒一直慢慢地跟在後麵,我放慢腳步等她跟上,開聲問道:“怎麽,怕了,我突然發難嚇著了你?”
“奴婢沒有,隻是替美人擔憂。”悠兒幽幽地低聲道,“皇上終於要來了,可是美人您今天這麽懲罰聖眷正濃的董才人,這不是把皇上往外推嗎?”
“是嗎?”我問自己,在乎自己把他往外推嗎,原想著皇帝是一個路人甲,我這輩子一咬牙一閉眼也就過了,可是他不是路人甲,他是辰公子,是我救命恩人,數度救我於危難。憑著這一點,我有什麽立場來埋怨他欺瞞我,他也根本無需向我解釋任何事情。
回到挹秀宮,發現多了四個宮女,她們是來服侍我侍寢的。焚香,沐浴,更衣,梳頭,事無巨細,一一精心周到地準備著。忙完一切,夜色已蒼茫,時間踏入戌時,宮女退去,悠兒陪我坐在寢室的外間,等待明宸的到來,桌上的珍饈佳肴已經涼透。
久久不見明宸的身影,我漸漸不耐。戌時一刻,我握起筷子準備開吃,悠兒正準備張口說些什麽,卻看見一個小太監遠遠地走了過來。悠兒迎了出去,太監說了幾句便走了。
悠兒失望地回到我身旁,低聲道:“美人,皇上今晚,不過來了,他去了董才人宮裏。”
“哦,是嗎?”我停住了咀嚼的動作,張羅道,“來來,坐下一起吃吧,別浪費了。”
“美人,您……”悠兒的樣子都快哭了。
我笑了,看著她說:“放心,上麵扣你多少月俸,我補給你就是了。”
悠兒急忙解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美人,在這宮裏……”
“好了,把東西撤了吧,我吃飽了。”我不想聽她說下去,打斷她的話。
遣退悠兒,我一個人對著鏡子梳頭,梳著梳著發起呆來。我今天的所作所為,隻怕已經傳遍了皇宮,惡名是散開了,但想必以後也沒人敢隨便招惹我了。我本來沒想做絕,是董才人的話把我逼到了不得不反擊的路子上,嘴裏對我不幹不淨也就罷了,居然那般口不擇言說我的父親長懌侯——不管他是不是心離的親生父親,我敬重他,視他如父,不允許有人說他的不是——我若是不動她,隻怕往後是人善被人欺。
但是明宸的反應讓我有點不解。他若真要幫董才人,他應該立馬趕去救她,而不是任由她跪到天黑,才過去安慰。而他這麽一來,不管我如何看待他臨時改變主意的做法,在宮裏人的眼中,我和董才人這梁子結得可深了。
想著想著,覺得心煩,起身走到旁邊一張閑置的琴台前坐定,琴上落了灰,我捏著手帕輕輕地擦拭著,不一會兒琴身恢複光潔。我隨意撥弄著沉寂已久的琴弦,曲調寥落。自從我的右手為二哥擋刀手受傷之後,我再沒彈過一個完整的曲子。可是,我的手已經好了,自打沈默將血玉指環戴到我手上之後,慢慢的,我感覺得到手指恢複原來的靈活。現在,這個指環還套在我的手上。或許,真正那個心離的離開,也帶走了屬於她的琴藝吧。
“你的琴藝退步了。”一個並不算陌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回過頭看見來人,噔的一聲,指尖被斷了的弦劃破,血珠子從食指指腹裏冒了出來。明宸上前幾步,想牽過我的手查看,我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行了個大禮:“臣妾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心中不解,他怎麽又扔下董才人過來了,這會兒,我和她的仇怨,隻怕是海嘯來都衝不去了。
“平身。”明宸平淡地道,聽不出什麽情緒。我站了起來,看見他坐到軟榻上,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用一種邀請的目光地看著我。
我沒有行動,隻是淡定地回視著他。我不明白,經過我和他相識之初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怎麽可以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與我相處,甚至比以前的若即若離更親近自如了。
“難道你不想知道朕方才幫你解決了什麽困難嗎?”明宸出聲道,“坐過來,朕告訴你。”
“困難既然已經解決了,臣妾謝過皇上。”我疏離地說,不知怎的,又補了一句,“我習慣和辰公子麵對麵說話。”當他還是一個“聾啞人”時,我們都是麵對麵交談的,因為他要看我的唇語。
“還在怨我嗎?”我發現,他自稱“我”的時候,眼眸間一片清明,似乎說得上……柔情似水。
“心離不敢。”我低下了頭,躲開他審視的目光,“心離還要謝謝皇上的人在噬魂洞的救命之恩。”
“而你就這樣報答朕,視朕如洪水猛獸?”他反問道,問題透著不喜,但是口氣很平淡。
“臣妾沒有。”我心思混亂,隨口說道,“如能報皇上的大恩大德,臣妾萬死不辭,隻是學不來賢良淑德的一套,還請皇上海涵。”
“是嗎?”他一字一字地說,似乎在掂量著我話裏的意思。
我們倆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耍著太極,良久,我終於耐不住了,開口道:“當初,我問過映雪你的身份,她說你不是尋常人,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不尋常到這個程度。”
“所以……”他玩味地看著我,等著讓我往下說。
想起他在噬魂洞布的眼線,想起孤月痕說我注定成為天子的女人,那麽他是知道我的這個“命運”了,才特意招我進宮的嗎?於是我接著他的話道:“所以,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我進宮。”
沒想到,他卻意味不明地笑了:“映雪說得對,以你的性子,你一定會以為是因為噬魂洞孤月痕的話朕才將你納入後宮的,但是你應該也沒忘,你還在長安侯府的時候,映雪給你帶過話的。”
是的,映雪曾經說過,讓我耐心等待,辰公子回來接我的。但是,為什麽?
“原因真的很重要嗎?”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盯著我問,眼神卻很柔和,“或許等到某一天,你感覺到了是什麽原因,你來告訴朕。”
“皇上,能告訴我,孤月痕的目的是什麽嗎?”想了想,我又問,青鸞潛伏噬魂洞已久,或許他會知道。
“心離,你進了宮,宮外的任何事,與你無關了,包括沈默、易寒蕭、劉傅青,還有你的二哥二嫂。”他半警告地說著,“你是朕的女人,這裏隻能裝著朕一人。”他忽然霸道起來,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語氣衝衝地對我說。
他的直接讓我震了一震,回過神來,我恢複本來的疏離態度,直視著他,說:“皇上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臣妾如實相告,不顧他們,臣妾做不到。臣妾的過去想必皇上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包括臣妾莫名其妙的命運。這樣不完美的臣妾,心靈千瘡百孔的臣妾,皇上要來何用?皇上胸懷天下,後宮佳麗多似繁花,人人都削尖了頭往皇上的懷裏鑽,皇上心裏可曾有過她們?”
“女子本應以夫為天,更何況朕是天子。”明宸理直氣壯地說。
我心下一沉,他與其他人都不一樣,是的,他是天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他眼裏,永遠不可能有一對一的感情。他的父親,他的叔父,他周圍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三妻四妾,不,林行雲是他的兄長,也是皇宮內院長大的,總會有的特別的不是嗎?但,明宸不是。
罷了,早早知道也好,起碼不用對他懷抱希望,早死心早超脫,隻盼能查出孤月痕讓我進宮邀寵的原因,解除大家的危機,早日設法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這麽想著,我忽然有了勇氣,於是深呼吸一下,謙遜地笑道:“皇上說的是,臣妾一時糊塗了。”說著,我忍下自己的不習慣,靠近他,從背後雙手扶著他的肩,討好地說:“皇上,時候不早了,早些安寢吧。”
明宸轉過身看著我,似乎不解我的突然轉變,他彎下身子,一把橫抱起我,向裏間走去,輕輕地將我放在床邊,蹲下身盯著我看,問道:“你想好了嗎?”
我深呼吸,垂下頭,想著孤月痕的話,若不按她說的做,我想我隻能一直被動等待,於是咬牙道:“想好了。”我站起身,顫抖著手解開自己的外裳,裏麵穿的是一條裹胸長裙——宮女們給我準備的是侍寢的衣服——明宸平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我垂手站著,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鼓起勇氣把手伸向他的腰間,想解開他的腰帶。
一隻白皙的手阻止了我的動作,明宸扳過我的肩膀,逼我直視著他,說道:“你知道嗎?與你相處雖不久,但是朕知道,當你下意識深呼吸的時候,你一定在做著一件自己不喜歡的事,為什麽要逼自己來迎合朕,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皇上,這正是臣妾要的。”我正視著他,我相信自己此時此刻正是一臉的渴求,“臣妾要與眾多名花爭春,要皇上的眼中從此再無其他女子。”
明宸如平湖的眼眸換上洶湧波濤,他挑起我的下頜,道:“全是謊言,朕不要曲意逢迎。”
“皇上,一個驕傲的女子,此生隻求一心人的女子,願意把自己交出來,願意和其他女子分享一個夫君,您怎麽能質疑她的誠意?”我半真半假地說著。
明宸握緊我的右手,看著我無名指上的血玉指環,冷冷地說著,像是許下一個諾言:“他們能為你做的,朕也能,會有一天,朕會讓你眼裏心裏隻有朕一人,朕絕對不會讓你輕看了去。”說罷,他甩開我的手,拂袖離去。
聽著一陣重重的摔門聲,我癱軟的身體順著床架子滑下來,癱坐在地上,失神地望著前麵的地板。此時,悠兒衝了進來,傻傻地看著我,道:“美人,您怎麽了?”
“我,我很好。”回過神來,我悵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