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天子真顏
進宮的第十五天，我百無聊賴地倚在窗台上，看著天邊雲卷雲舒，雲鳥馳騁長空。不知不覺間，已經是九月下旬，昨天，學規矩的日子結束了，我連必須出門的借口都沒有了。
“美人。”悠兒興衝衝地走進來，說，“皇後娘娘終於要召見新進宮的主子們了，一個時辰之後。”
“皇後娘娘召見而已，看把你樂成這樣。”我懶懶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好待著就那麽為難你嗎，小丫頭，整天就想往外麵跑。”
我扶著窗台慢慢地站起來，暗暗歎了了一口氣，該來的，終於要來了。皇後娘娘，當初的睿王妃，還記得長安侯府裏那個不小心驚嚇到她的小婢女嗎？
悠兒過來拉我坐到梳妝台前，替我梳頭，說：“看美人說的，奴婢是想您出去走走，您看別的主子，都天天往外跑，哪能天天待在屋子裏看白雲呢。”
“我自己歡喜就好。”我隨口說道。
悠兒又接著絮叨：“看白雲是看不來皇上的，出去逛才看得見，您看那位董才人，不過是在禦花園逛了幾天吧，都已經從承幸宮搬出來了。”這個丫頭跟了我半個月，也漸漸知曉我的性格，不太拘泥一些禮節，說話更大膽一些了。
沒錯，董才人脫穎而出，已經徹徹底底是皇帝的人了。但是這又如何，我不在乎。我甚至希望皇帝永遠不來碰我，離我有多遠就多遠。
這些天我天天自我催眠，絲毫無法改變我上輩子二十幾年來形成的道德觀婚姻觀，我無法忍受和別人分享我的丈夫，哪怕這個丈夫我見都沒見過，也毫無感情；更無法和這麽一個人行夫妻之實。反而，我自以為是地想通了，反正孤月痕沒限定時間讓我幾時獲寵，隻要我乖乖地待在宮裏，她不會對我的二哥二嫂下手就好。
“奴婢給您梳個淩虛髻吧，一定很好看。”悠兒建議道。
我趕忙拒絕道：“不不，你給我弄一個最簡單最不起眼的發髻就行了，別給我招麻煩事。還有衣裳，就穿那套艾綠色的宮裝。”
悠兒聞言，替我梳頭的手停了停，輕輕地無奈地喊了一聲：“美人……”
一個時辰後，一行人打扮得花紅柳綠，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坤元宮。
看得出來，人人都精心打扮過了。特別是董才人，盛裝前來，一襲海棠紅宮裝，如雲的青絲綰成了雙刀髻，頭上珠翠相映成輝，絲毫不顯老氣庸俗，反而更添幾分嬌豔嫵媚。望見我一身素淨，她不屑地挑了一下嘴角。
坤元宮的前廳很寬敞，稀稀落落站了十二個人仍不覺擁擠。不一會兒了，宮娥攙著尚顯虛弱的皇後走了出來，我們齊齊下拜：“臣妾叩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妹妹們請起。賜坐。”皇後微笑著，柔聲說道，“太妃娘娘正閉關禮佛，替小皇子祈福，所以今日隻有本宮一人和妹妹們見一見。”
皇後如同我初見她一樣，美若秋水，純淨得讓人賞心悅目，更妙的是眉宇間多了一份祥和，也許是做了母親的緣故吧。她衣著素淨，隻是綴著鎏金鳳凰頭飾的淩雲髻頗低調地昭示著她的身份。
“謝皇後娘娘。”大家謝恩，各自按照品級坐到兩旁的矮幾前，我和董才人麵對而坐。
皇後微笑著，清亮的雙眸掃視了一眼座上的女子，最後視線停在我臉上，她有那麽一瞬間怔了怔，很快恢複正常：“妹妹們都是天人之姿，本宮甚是歡喜，希望妹妹們好好侍奉皇上，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多賢惠的皇後，多大度的女人，丈夫娶小老婆，一娶就是十二個，她還得笑著相迎，實在讓我佩服不已。可是她這話讓我全身上下都覺得別扭，但是也隻得隨著大夥兒說些客套話。
我心中暗暗叫苦，若是以後日日都要這樣來皇後這兒晨昏定省，我遲早會發瘋。為了以免冷場駁了皇後的麵子，眾人都幫襯著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居然聊了好一會兒。末了，皇後尋了個原因，打發我們散去。
待前頭的人走得差不多，皇後突然輕聲喊我：“顧美人請留步。”
不知道她喊住我有何用意，我回過身，謙恭地笑著：“皇後娘娘。”
她走上前來，親昵地拉過我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說：“妹妹別見外，都是一家人。妹妹從玄洲一路趕路過來，辛苦了，姐姐都沒法好好地為你接風洗塵。挹秀宮住得還習慣嗎？”
“謝娘娘關心，臣妾很好。”我不知怎麽應對她莫名其妙的熱情。
“那兒始終是離乾德宮太遠了，皇上公務繁忙，都忽略此事了，竟然讓你住在挹秀宮，妹妹放心，待姐姐忙過這一段，一定好好給你安排安排。”皇後想了想，又給我保證道。
她這是怎麽了？我住得離乾德宮遠？她的熱情讓我頭皮發麻，難不成她想讓我住到皇帝的寢宮隔壁去。想想我都一陣驚慌，推遲道：“娘娘，真的不用麻煩，臣妾住得很好，挹秀宮就像臣妾的家裏一樣。”
逃似的出了坤元宮，悠兒見我走得急，氣喘籲籲地趕著，不解地問：“美人，您怎麽了，等等奴婢。”我說沒事，繼續走著，可沒走幾步，跟上了走在前頭的一群鶯鶯燕燕，不得已又放緩了腳步。
忽然，人群裏一陣騷動，有人又驚又喜地低呼道：“啊，是皇上。”
皇上？我聽見這個稱呼，心中一冷，哼，進宮半個月，我們終於得見天顏，看見自己的“夫君”了嗎？
我舉目順著大家的視線看去，遠遠地望見一個年輕男子正穿過禦花園，悠悠然地往我們這邊走來，他的臉在禦花園的假山花木間時隱時現。
皇帝越走越近，當我看清他那張臉時，頓時覺得天震地駭，那張臉的主人，在我眼前消失幾乎快一年了，我做夢都想不到，我竟然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境下與他重逢——
明宸，明宸……辰公子，我怎麽那麽傻，從來沒有將這兩個人想到一塊兒。辰公子，就是明宸，就是皇帝——明宸兩度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成了我的夫君。易寒蕭是明宸的異母兄弟，沈默是明宸的臣子。我這到底造的什麽孽，老天爺，你不將我整死你就不痛快是嗎！？
我心中紛亂不已，連身旁幾時跪倒了一地的人都不知道，直到悠兒狠狠地扯了扯我的裙角，我才清醒過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悠兒偷偷地使勁扶著我，才不至於跌倒失態。
明宸就在前麵站定，一步不挪，麵對這一地的美嬌娘，毫無表情。
他站在隔著我幾丈遠的地方，淡定地看著我，我佯裝鎮定地回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對瑞公公說：“朕今晚到挹秀宮。”
我又是一驚，都沒反應過來他說這句話的含義。我隻聽見他說話了，他不僅不聾不啞，還有一把清晰的嗓音，沉穩動聽，讓人聽來心安。
原來他一直對著我裝聾作啞，一直欺騙著我。而我一直忽略去聯想明宸和神秘的辰公子之間的可能存在的聯係，就是被聾啞的辰公子給誤導了。明宸，你怎麽可以如此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