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陌生親情
一路停停走走，從北往南，氣候漸漸變暖，從白雪皚皚到綠意盈盈，我看盡了天儀官道沿路的風光。路上和路兒、楊燁漸漸熟悉，三個人說說笑笑，倒也歡樂，似乎慢慢衝淡了對一些人、一些事的回憶，生出了幾分對未來日子的期待。
馬蹄噠噠聲中，駕著馬車的楊燁隔著車簾稟報：“小姐，我們已經進入玄洲地界了。”我應了聲好，路兒也雀躍了起來，說：“小姐可算到家了。小姐，路兒幫您梳梳頭吧，侯爺知道小姐今天到，想必會率侯府的主子們迎接小姐呢。”
我想到自己這一路都是隨意紮個馬尾，待會兒見了長輩們，怕是不合禮儀，便點了點頭。路兒嫻熟地梳理起我淩亂的頭發來。
十數天前，簡丹找到路兒、楊燁，他們三人就準備送昏迷的我回玄洲，但是剛出京城我就醒了過來，簡丹很是意外。醒來的我，已經從歇斯底裏的狀態走出，我讓她回家和家人過個團圓年，但簡丹還不放心，堅持送我回家，但是從京城到玄洲路途遙遠，鐵定是在路上過年了，我再三證明我已經沒事了，她才終於放心，與我們分道揚鑣，還吩咐我抵達玄洲一定要給她飛鴿傳書報平安。
我這輩子第一個春節是在馬車上和路兒、楊燁一起吃著幹糧過的。無論前世今生，節日於我而言，從來重要的隻是和我一起過節的人而已。路兒、楊燁待我一片赤誠，這個節日過得很開心。
路麵一下子平坦了很多，馬兒跑得飛快，馬車也不顛簸，不愧是天儀兩侯的地方——長懌侯、長思侯兩大世家的“老窩”都在玄洲——沒錯，一路上路兒給我說清楚了長懌侯府的狀況，包括我父親有多少妻妾，我有多少兄弟姐妹……以及，我的未婚夫長思侯二公子易寒蕭的風流韻事。
路兒很快料理好我的頭發，笑嘻嘻地說：“時間緊迫，小姐喜歡的垂鬟分肖髻較複雜，隻能給小姐梳丱發了。”其實我根本不懂什麽古代發式，不在意地對她笑了笑。路兒將鏡子舉到我麵前一照，還不錯，天儀國的女子十六歲才及笄，我還未滿十六，發式也還不複雜。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絲平分兩股，對稱係結分置於頭頂兩側，髻中有一小綹頭發自然垂下，倒也嬌俏可愛，隻是路兒將我的厚劉海梳薄了，額頭的紅色彼岸花印記清晰可見。我想想，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也沒讓路兒重梳。況且真的心離去世前的黑色印記都存在十五年了，她的家人對此理應司空見慣，盡管現在黑色印記變成紅色，我想我也無需避諱。
這時，楊燁籲的一聲，馬車平穩地停了下來，我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前方高大雄偉的城樓在望，一個錦衣青年騎著駿馬奔馳而來，在我們的馬車前停下。楊燁趕緊下車跪迎來人，路兒在我耳邊說：“小姐，這就是您的二哥，二夫人的兒子，長懌侯世子，我們下車吧。”
我隻聽路兒說，在兄弟姐妹中，我和二哥顧望感情最好，但好到什麽程度我拿捏不準，隻對他微笑點頭：“二哥好。”
眼前的青年身姿挺拔，明目皓齒，最出色的是一雙性感迷人的桃花眼，對著我微微一笑，我如沐春風，他憐愛而無奈地說：“看來心兒果真是記不得前事了，對二哥都那麽生分了。”
“我……”我一時語塞，有點發傻。
他上前輕輕拍拍我的頭，說：“好了，不要皺眉頭，有二哥在，沒事了，心兒回家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知怎的，轟的一下，我的心仿佛被打開一個缺口，他淡如浮雲的話語，堅定有力地入駐我的心間，我看著他，一時有點鼻酸，動情地喊：“二哥……”
“乖心兒，我們回家吧，父親也等急了，自從知道你……離家以來，他日夜都記掛著你。”顧望將手伸過來，說：“來，上車，二哥給你駕車，像過去那般。”
我篤定地伸過手去，對他笑了笑：“好。”
馬車在長懌侯府停住，我和顧望並肩踏進府門，眼前滿院子的人，男女老幼，服色各異，如錦畫一般。前排以外的人都恭謹下拜：“見過四小姐。”我受寵若驚，猶如一個沒見過世麵的人一般，在眾人麵前徹底呆住。
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走向我，拉起我的手疼愛地喊：“心兒！”
這就是長懌侯顧展延？還那麽年輕，估計不惑之年都未到，已經是五個孩子的爹了？但他眉宇間的滄桑，渾身上下成熟穩重而貴氣的氣息，在我這個二十多歲的現代都市女性靈魂的觀念裏，絕對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人。
見我還是沒有反應，一旁的顧望提醒我：“心兒，這是……”
“爹，心兒回來了。”我搶先開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和顧望是父子，兩人不僅容貌有幾分相像，更有一雙標誌性的桃花眼，而且我猜，往回退十幾年，顧展延理應比顧望更讓女孩人為之瘋狂。
“好，乖。”父親拍拍我的手，“來，見見家裏人。”我拉回自己飄忽的神思，對著站在前麵一排衣著不凡的人，“心離見過諸位。”
盡管由陌生的父親給我介紹陌生的家人，這樣的情景很奇怪，但是我不得不好好記住眼前三個相貌不俗的娘親和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不苟言笑的大娘，恬淡優雅的二娘，慈眉善目的四娘；大娘的女兒大姐三姐，四娘的龍鳳胎五弟六妹。而我身後的顧望，是二娘的兒子。
一眾親人上來和我親近，我一陣眼花繚亂，事實上誰的樣貌都沒看真切，隻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我隻好知道點頭微笑，一陣寒暄下來，我隻記住了那雙龍鳳胎弟妹，兩個小娃不過四五歲的樣子，粉雕玉琢，笑聲清脆可人，走到我跟前，一人抱著我一條腿，奶聲奶氣異口同聲地說：“四姐姐，四姐姐，謙兒（嫻兒）想你了。”
我蹲下來，一手摟著一個，欣喜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們的娘親四夫人上前笑笑道：“心兒回來就好，謙兒嫻兒總念叨著你呢。”我對這個四夫人第一印象很好，也對她笑了笑：“四娘。”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心兒一路趕回來也累了，讓她好好歇息。”父親終於出聲終止這場認親大會，我如釋重負。
眾人散去，父親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下來，說：“先去佛堂看看你的母親吧。”
“嗯。”我，顧心離的生身母親，名叫江晚餘，是長安侯的三夫人，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據說她是父親最心愛的妾室。這是路兒告訴我的。
在佛堂的眾多牌位中，我在一個角落看見了心離母親的牌位，很奇怪，牌位寫的是“江晚餘之靈位”，沒有稱謂沒有身份。
“心兒回來了，你放心吧。”父親緩緩開口，對母親的牌位交代著。
我思慮良久，想到過去未來，暗暗下了決心。我恭敬地給這位素未謀麵的母親上香，感謝她給予了她女兒生命，也鄭重承諾，從此刻起，我用了心離的軀體，也用了她的身份，我一定會承擔起隨之而來的一切責任，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