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嗣翰畫軒

  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思緒漫天飛舞。方才在客棧覺得憋悶,就出來走走,映雪跟著,也許是怕我再落入憐香手中吧。


  自昨日辰和我在集市走散,到我進出一趟衙門大牢,再見到他,就覺憑空生出幾分疏離來。


  昨夜他親自接我,對於我入獄遭遇他隻字不提,仿佛我隻是出去逛了一趟又回來一般。我一直等他說,他總也不提,我漸漸涼了心。


  或許映雪說得對,我隻要知道他不是壞人便可。他刻意和我保持距離,我想,我們連朋友都不是。他隻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搭把手的恩人。


  我遲早要還的。


  “姑娘,可是乏了?”映雪輕輕喚我。


  我回過神來,這才我發現我在一家店門前停駐已久。


  抬頭看,“嗣翰畫軒”。“嗣翰”,謂書畫傳承,我笑笑,且看看店家如何個“嗣翰”法,信步走了進去。


  畫軒很大,有上百平方,布局卻很簡單,屋內除了高大的水曲柳櫃台,就是畫,別無他物。三麵牆都掛有畫,稀稀疏疏,錯落有致。


  我不懂畫,略略環視一圈,人物畫、山水畫、花鳥畫皆有,畫風頗為一致,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掌櫃的是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者,頗儒雅。他從櫃台後走出來,笑迎我說:“姑娘,可有看上哪幅畫?”


  我笑笑,搖搖頭。


  “姑娘,若有看上的畫,隻要姑娘道出其中真意,畫無償奉上。”老者繼續誘惑我。


  無償奉上?我來了興致,問他:“掌櫃的開這麽一間畫軒,就為了贈畫的麽?”


  老者笑言:“這是畫作者的意思,老朽隻是聽命行事。”


  我邊往裏走邊瀏覽牆上的畫,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這位畫者倒是一個妙……”硬生生將“人”字咽了下去。


  天啊,我看見了什麽,素描畫,我看見了素描畫!畫的是古代人物眾生相,男女老少,喜怒哀懼,生動逼真。


  我不知該作何表情,問:“畫作者是誰?”聲音顫抖得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映雪和老者都驚疑地看著我,默不作聲。


  繼續向裏走,畫軒最深處,一幅人物全身肖像畫直逼入眼。畫中女子有真人大,長發披肩,笑顏如花,身穿白色抹胸連衣裙,腳蹬幾公分高的高跟鞋,雙手輕輕握在小腹位置,儀態美好……畫的左上方題字“昨夜香衾覺夢遙”……


  我貪婪地看著畫中人久違的麵容,一遍又一遍,終於一個踉蹌,映雪及時扶住我,一聲關切的詢問:“姑娘?”


  我張張嘴,卻無力發聲。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畫中人是我。是我。前生的我。那身裝扮,正是前生的我和子熙出席一個時尚沙龍的裝扮。子熙,你在哪兒?


  我回過神來,拉過老者,激動地問:“他在哪兒?畫的作者,告訴我他在哪兒,求求你告訴我。”


  老者卻淡定地說:“姑娘,抱歉,這幅畫是我家少爺至愛,不能贈人,即便你是畫中人也不能。”


  “我不要畫,你告訴我你家少爺是誰,我要見他。”此刻我腦中一團渾濁,隻一個念頭清晰無比,我要見他。


  “姑娘,你冷靜點。”映雪試圖勸解我。我搖頭,激動得手腳發抖,“映雪,你不懂,你不了解。”


  說話間,一個人路過畫軒門口,熟悉的側臉,挺拔的身姿,是他!我衝了出去。


  “子熙——”我不顧一切地喊他,可是卻沒人應我,明明是他,就在前方,我一路跌跌撞撞過去,撞翻了三個攤位四個路人,最後狼狽地摔倒在路上,他卻一直不回頭不理我,直到淹沒在人潮中。


  明明是他,可是,街道上人來人往,哪兒還有他的身影。


  我耳朵轟鳴,周圍有人對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我卻什麽也聽不見。


  “姑娘,你沒事吧。”一個人扶起我,隨即驚呼:“啊,四小姐!奴婢可找著你了。”


  “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我麻木地看著麵前十六七歲的女孩說。


  “認錯人?我怎麽可能又認錯人呢,不可能的,姑娘你等等,別走,我找不會認錯人的人來。”


  我傻笑了一陣,不會認錯人的人?我也不會認錯人,他就是子熙。


  此時,映雪追了上來,攙扶我起身,孩子似的哄著我說:“姑娘,你的臉色很差,我們回客棧吧。”


  我木偶般任由映雪擺布,淚已淌幹。


  映雪扶著我走,繼續說:“姑娘,映雪不知姑娘失憶後連自己都不記得,為何卻對一幅畫的有如此之大的反映……嗣翰畫軒的主人是天儀三大侯之一的長安侯世子沈默。此人行為乖張,是個怪才,作的畫大膽反叛,京城中老百姓無一不知……”


  長安侯世子,沈默?他如今叫沈默,不再是旭子熙,正如我的“心離”一般。


  我記下了。沈默。


  在客棧門口暈倒前,我看見辰眼中隱約的悲愁。


  醒來時,我全身無力,躺在床上,睜眼看見辰坐在床前。我沉默一陣,對他說:“你轉過身去好嗎,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辰看著我的唇,半晌,終於轉過身去。


  我說:“這不是一個好故事。我愛一個男子,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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