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救命恩人
我總覺得不安。
想我穿越時空而來,寄居在一個小姑娘身上,而這心離小姑娘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卻遭遇了暴屍路旁的命運。她是什麽人,為何遭此橫禍?
鏡中人,看得我竟有幾分癡了。女子之美,有的一出場便豔光四射,奪人眼球;有的則不溫不火,同樣的絕色容貌,可氣質往往模糊了長相。前者之美流於表麵,經不起歲月的錘煉,後者之美源自內心,遊走在光陰之外,甚至……愈滄桑愈美麗。心離明顯屬於後者。回魂那日,在河邊,我隻覺得這副容貌不俗,可不想,這幾日慢慢習慣了之後,發現這張臉絕對有傾國傾城之姿,隻是如今年紀尚小,美麗還沒有釋放出來。
其實我是廢了不少功夫才發現的,宅子裏的人,除了伏先生,其餘的人對著我說話的時候都目光閃爍,仔細觀察了一陣,終於發現了端倪:我眉心的胎記。我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有蜘蛛爬上了我的眉頭。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胎記,灰色的,指甲大小,有些觸須,活脫脫一隻灰蜘蛛,難怪旁人目光閃爍了。
於是昨日央瓊兒給我找個剪子,剪個厚厚的齊劉海,一來把胎記遮住,二來讓相貌不那麽起眼,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天儀人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古人要聰明,入夜後雖然沒有現代化的照明設備,可是他們也能把屋子弄得亮堂堂的。想不到吧,他們運用反射原理,在屋內擺放多麵鏡子,將燭光灑滿屋內。黃色的燭光中,我注視著鏡中留著厚厚劉海的自己,心中多了幾分淡定。
清晨,朝暉燦然。
我坐在窗前,感受著竹林中傳來的鳥語花香。一陣琴聲撥開薄薄的晨霧,悠揚傳來,沁人心脾。我微微一笑,出了房門。琴聲是從宅子的南邊傳來的,不知怎的,我欣喜地拾起裙擺,奔出了院子,循聲小跑過去。
轉過迂回曲折的廊子,琴聲越來越近,卻越來越弱,我在廊子的盡頭處站定,與廊子相接的是一個小山坡,也植滿了我道不出名字的竹子。我腳下是青石板堆砌起來的一道彎曲而平緩的階梯,順著階梯往前看,不遠處有一個竹亭子。亭子裏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在撫琴,看不見容貌:他背對著我。
我款款地拾級而上,心中似是疑惑重重——那麽弱的琴音,為何竟能傳得那麽遠——而琴韻卻如拂塵一般拭去了我心中的不解。我從前,或許該說前世,學的是小提琴,雖不懂古琴,卻對古曲頗為喜愛,可這個曲子我從未聽過,韻律緩慢沉穩,聲聲入心入肺,令聽者煩憂盡去,痛苦俱除。
立於他身後,聽得入迷,不小心碰翻了亭中的椅子,我一陣尷尬,忍不住輕聲道歉,卻不見他回過頭來。他真是進入無物無我的狀態了,想是琴癡一個。
弦音悠長,消弭耳際。男子站起來,轉過身看見我,卻也波瀾不驚。倒是我大吃了一驚,他不就是那日我攔下的男子?原來是他把我帶了回來。想必他就是瓊兒玖兒口中的公子了吧,前幾日聽說他回來了,卻不見客,所以我沒機會見他,沒想到今日倒看見了。
“公子有禮了。”我學著丫環們的動作,給他行了個常禮。我微低著頭,曲著膝,撐了一陣,卻不見他出聲,心中頓生不解,這人那麽大的架子?我覺得無趣,就徑自站直了,抬起頭看他,撞上一雙明亮的平靜似水的眸子,世間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我端詳了他一陣,終於明白玖兒為什麽說“公子要是能對我笑一笑,讓我死我都願意”,二十歲左右的光景,很年輕;豐神如玉,文質彬彬,又家境殷實,這不就是白馬王子的特征嘛。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承蒙公子不吝搭救,心離銘記於心,望來日可報答公子活命之恩。”我一邊說,心裏一邊打鼓,其實我完全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救我,既然當時不想殺我,為何又不阻止他的手下。
他還是不出聲,我納悶不已,他到底琢磨什麽啊。我又把話重複了一遍,他還是沒有反映,不想自討無趣,告辭離開。
剛走沒幾步,卻聽見後麵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他拿著一張紙走了過來,遞給我,上麵寫著:“姑娘不必掛懷,是我的人不小心傷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字寫得很好,筆力遒勁。
我震了一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依舊沒出聲,隻是淡定地站在我麵前。他……是啞的。我恍然大悟,隨即臉燒了起來,為方才自己心底對他不恰當的揣測。可是他怎麽知道我說什麽呢?我不解地看著他,他轉身往亭子裏走,我跟了上去。他又握起筆在石案的紙上寫了兩個字:唇語。
我了然,心中卻慢慢升起對他的憐憫,如此美好的一個人,卻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聞。造物主終究是不會給一個人太多嗎?
於是他寫我說,兩人交談起來。他說姓辰,卻不說名甚,我隻恭敬地喚他辰公子。他說他從伏先生那兒得知我失憶的事,還表示願意全力醫治我。我暗自無奈,記不起往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不知他為何如此幫我,卻也不好問。兩人相談甚歡,我卻仿佛記不起來我們都聊了些什麽。
臨了,我又一次被震住了——我竟然會古琴,不,應該說心離會古琴,並且琴藝不隨著記憶消失,而把這才藝留給了我。我誇他琴藝高超,他問我會不會,我嘴上說著不會,卻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琴案旁,撥弄起琴弦來,剛開始時我隻是隨意地撥動著琴弦,不成曲調。不料一陣輕風吹過,我頓時靈台清明,仿佛有人附身於我,雙手不由自主地彈奏起來,曲子我竟然從未聽過。我彈出動聽的弦音,卻越發覺得全身通體冰冷。辰公子疑惑地注視著我,不置一詞。
我回到居住的玉壺居,關上房門,無邊的彷徨席卷而來。心離的琴藝隨了我,她的記憶卻不給我留下,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