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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勸君更盡一杯酒

  從皇陵回來,我遠遠看見將軍府被重兵包圍了,我閃進一個小巷子裏,悄悄地將方才在江湖販子的手裏買來的寶貝塞進胸前。


  走近將軍府大門,一個士兵手舞一把利戟攔住了我的去路。我停住腳步,扭頭看了看旁邊首領摸樣的人。我認得此人,是大內侍衛統領,似乎和左相有莫大的關係,為人還算正直。


  “你是何人?籃子裏裝的是什麽?”那名士兵問我,我一言不發,將籃子遞到他跟前,他檢查了一下,沒發現異常,又瞧了瞧我,問:“懷裏揣著什麽?”


  我不能再沉默,隻冷冷地答:“我是長懌侯派來伺候長公主的婢女,我懷裏什麽都沒有,不信你可以搜身。”


  見我這樣說,那個士兵還真放下了兵器,想過來搜身。“好了!”大內侍衛統領喝道,“讓她進去。”


  聽他這麽說,我心中有數了。將軍府的重重包圍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刀劍無眼,任憑再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保證能帶著一個弱質女子毫發無損地越過這重重兵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無路可走,非如此為了。然而皇陵裏的夢卻在冥冥中指引著我,他說要來接我,而我能跟他走唯一的方法,就是化作一縷幽魂。


  千儀還不知道顧展延要劫獄的事,卻也顯得很坦然。她寫了一封信給皇帝,沒人知道裏麵寫了什麽。隻是信送進皇宮不到一個時辰,皇帝頒了一道聖旨,網開一麵,將軍府上的仆人可盡數散去,不必陪著主子們贖罪。聖旨上甚至還有這麽一條,若千儀長公主喝下隨聖旨送出宮來的紅花湯,千儀便依舊是尊貴的長公主。千儀接旨,將紅花湯端了過來,往地上狠狠一摔,微笑走開。


  府上的人越走越少,是千儀強行遣走了將軍府上的大多數仆人,隻有千儀宮陪嫁的宮女太監和張伯及其家人不肯走。


  離重陽節隻剩一天了,我決心已定,就在今晚,一切就在今晚了結。沒人知道我的計劃,我原本想告訴張伯的,多個人多個照應也好,可是想到他和顧展延的交情,作罷。


  殘陽如血,映得半邊天紅透,筵席設在君園,是千儀夫婦的寢室所在。我來了之後,千儀讓我在她房間的隔壁住下了。庭院裏紅霧輕籠罩,綺麗非常。八角亭裏,佳肴滿桌。我、千儀、顧展延三人笑聲朗朗,席間觥籌交錯。大家都有默契地暫時放下心中的負累與痛苦,盡情地享受著這永別前的一刻。


  今天上午,我趁早顧展延在,在將軍府眾人麵前說,我明日一早就離開了。顧展延對我的決定很是奇怪,卻始終不置一詞。而千儀,對我的離去毫無異議,以她的秉性,是不希望任何人為了她白白送死的。


  從日落之時一直吃著喝著聊著,直到天色黑透,千儀又吩咐娟兒純兒們給我們掛上了燈籠。


  “侯爺,”我舉起酒杯,向著顧展延,意有所指地說:“亂紅就要走了,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嗎?”


  顧展延舉杯一飲而盡,笑了笑:“亂紅啊,我最後悔的是,我根本不該打擾你的生活,當時就當找不到你多好。”


  “不對,不對,”千儀也已微醺,癡癡地笑著說:“如果你沒找到亂紅,我們姐妹倆就不能見麵了,那麽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啊,你怎麽能後悔找到亂紅呢。”


  我又笑了:“後悔,這世上有後悔藥吃嗎?即便是有,相信很多人還是不願去吃的。不對,既然後悔,為什麽又不去吃呢?”


  “哈哈,亂紅,你醉了,想不到你酒量比我的還淺呢。”千儀得意地笑了,雙眼迷離地看著我。我心中微微痛著,千儀,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把孩子生下來,撫養成人。


  “亂紅丫頭到哪兒打的這些酒,連本侯號稱千杯不倒,如今都受不住了,千儀你才喝了幾杯啊,你耍賴。”顧展延也有幾分原形畢露了。


  我不經意伸手一推,一盤菜翻倒在我身上,油汙沾滿了我的衣裙。我嘻嘻一笑:“公主。亂紅的裙子弄髒了,能不能勞煩公主扶我進去換件衣裳,再出來喝過。”


  “哈哈,這丫頭是真醉了,竟敢讓張公主伺候你,大逆不道的丫頭。”顧展延哈哈一笑,趴在了桌子上,嘴裏還嘟嘟囔囔的說著:“等我歇會兒,稍後再來喝。”


  千儀笑了:“都醉了,好吧,你伺候了我一輩子,今日就讓我來伺候你吧,傻丫頭。”千儀吃力地扶著我走著,也沒有人來幫她。千儀我們不想被打擾,娟兒都被要求止步君園了。


  跌跌撞撞進了我的臥室,千儀把我安置在靠椅上,轉身去衣櫃給我找衣服了。我從袖子裏掏出醒酒丸吞下,迅速在梳妝台的抽屜的盒子裏抓了一把粉末。走近千儀身後喚了她一聲,她一轉身,我捂住鼻子把粉末往她的臉一撒。她打了個噴嚏,失神地看著我,張了口,卻來不及說點什麽,身子就慢慢地往後倒了。我趕緊上前扶著她,讓她平躺在床上。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我扶著千儀走出了房門,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來人啊!”


  純兒潔兒遠遠地奔了過來,看見我們的樣子,問我:“公主,亂紅姐姐怎麽暈倒了?”


  我笑道:“她沒事,隻是喝醉了,你們快扶著她吧。長懌侯也醉了,我去看看他,你們把亂紅送到正廳吧。”


  她們倆奇怪地看著我,問:“醉了不是應該送進房裏嗎,公主您是不是也喝高了?”


  “傻丫頭,我自有我的道理,走吧,把她的包袱也帶上。”見她們還不動彈,我沒好氣地道:“你們真的以為你們的亂紅姐姐會輕易離開我嗎,如果不趁她人事不省的時候把她送走,她會走嗎?”


  話一說完,兩個小姑娘就兩眼泛著淚光了,我擺擺手,示意她們快行動。


  我折回八角亭,看見顧展延依舊趴在桌子上,呼吸均勻,似乎已經睡著了。我推推他:“展延,醒醒。”


  他抬起頭,醉意仍在,睡眼迷茫地看著我:“千儀啊,亂紅呢,我們再喝。”


  我吃力地扶起他,快速將一個小紙包和一封信塞進他的胸前,輕輕地在她耳邊說:“我送你回侯府吧,別再喝了。亂紅就交付給你了,無論重陽夜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亂紅好好的,她哪裏需要我照顧,我想照顧的人卻從來都不給我機會。”他開始胡言亂語。隔牆有耳,我趕緊打住他的話:“好了,我們走吧。”


  這時,小喜子和小樂子來了,恭敬地道:“公主,讓奴才們扶著長懌侯吧,他喝醉了,傷著您就不好了。”


  將軍府正門,監視將軍府的士兵嚴陣以待,不肯放行。純兒潔兒扶著“亂紅”,小喜子小樂子扶著爛醉如泥的顧展延,我站在中間,睥睨道:“怎麽,本宮的話不好使?”


  “長公主,您看,您就別為難小的們了,上麵吩咐過了,入夜後將軍府隻許進不許出。”一個士兵謙恭地道。


  “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著,本宮才是你們要守著的人。”我心知不妙,隻好死撐到底,“本宮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連送客出門都不行了,你們,你們,啊!”我低喊一聲,捂著肚子,皺緊眉頭看著他們。


  “長公主!”“夫人!”眾人大驚。我心裏恨恨的,我就不信我治不住你們。我四周看了看,那個大內侍衛統領此刻上哪兒去了。


  “長公主,您就回去好好歇息吧,長懌侯和亂紅姑娘就讓他們在府上休息一晚吧,明日我等定給長懌侯放行。”他們繼續阻攔我。


  我怒道:“放肆!將軍不住,你們讓本宮留宿長懌侯,居心何在!”


  “得了,別跟她廢話了,把她趕回將軍府就是了,”人群中一個言語粗俗不怕死的人開口道,“什麽將軍不在,都是階下囚了,哪裏還有什麽公主將軍,給她三分顏料倒開染坊了!”


  聽罷,我怒氣騰地冒起來了,袖子裏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怕聲音露出破綻,我壓下怒氣問道:“是誰?”


  一個尖嘴猴腮的士兵站了出來,我冷笑著走過去,他大無畏地看著我,我一笑傾城,他竟有幾分癡了。我緩緩拔下頭上的白玉釵,在眾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將白玉釵刺進了他的右肩。他一聲慘叫,倒在地上,狠狠地看著我。我不想取他性命,引起眾怒,隻是想震懾一下這群人。


  可是人群中有人憤怒了,叫囂著,卻沒人再敢行動。我鎮定自若,擺擺手,示意他們將“亂紅”、顧展延二人送進馬車。


  “慢著!”侍衛統領終於出現了,他淡定地走到我跟前:“屬下的人不知禮,惹長公主生氣了,長公主教訓的是。隻是屬下想看看這亂紅姑娘,不知可否。”


  我一驚,臉上卻不為所動,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後背冷汗卻隱隱地冒了出來。張伯在一旁擔憂地看著我。


  侍衛統領走近“亂紅”,伸手在她的耳後摩挲了一陣,忽然他的神情嚴峻起來,我的心跳加速,看著他的動作,一瞬間宛若一年之久。“好了,你們走吧。”他垂下手,平靜地對我說:“長公主,得罪了。”


  我偷偷地舒了一口氣,逼自己鎮定地吩咐車夫啟程,叮囑他好好駕車,別傷著醉了的長懌侯。


  卻在此時,一匹駿馬飛奔而來,攔住馬車,來人一躍而下:“樂然王有令,想請車中的亂紅姑娘到樂然王府走一趟。”說著便撩開了車簾子。


  我緊繃的精神幾近崩潰。“慢著!”我厲聲喝止,“本宮有話想告訴這位壯士,亂紅是長懌侯的人,有什麽事,也該等長懌侯清醒了以後再說。況且,天色已晚,一個姑娘家,到你們樂然王府,四皇兄他就不怕——”我話說一半,停了。這個死老狐狸,不知道誰通知的他。


  來人思索了一番,說:“長公主說的也有道理。小人還有一事相求,小人想看看亂紅姑娘的左手。”


  不好!我往了這麽重要的一個細節。怎麽辦!在場的人都如醉五裏霧,傻傻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那人正慢慢將“亂紅”扶了出來,靠在馬車駕駛座上,車夫怔怔地看著,不知道該怎麽辦。


  迫不得已,隻好來強的了。可我尚未來得及喊張伯,“亂紅”的左手袖子已經被捋起,一個血玉鐲子赫然入目。


  之後的事我幾乎都忘了,隻記得馬車噠噠地慢慢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君園離將軍府下人們住的地方比較遠,想必莫君銳是不想被人打擾吧。這正好有利於我的計劃。我遣走娟兒她們,說今晚不必伺候著,讓她們回去好好休息。而張伯像是覺察出了什麽,來找我,隱晦地問了一些問題,我也跟他耍起太極,無關痛癢地說了一通,還跟他說等事情過去了,讓他收拾細軟,將軍府上能賣的賣,賣的錢就讓他收起來,應該夠他一家子過下半輩子了。


  送走所有的人,我反鎖上了君園的大門,等到更深人靜之時,便開始我的離開之旅。我將事先藏好的酒往君園每個房間離門最遠的角落都撒慢了酒,點燃了火。最後,是千儀的房間,我用衣櫃等雜物堵住門窗,撒了一地的酒,我平靜地站在房子中間。


  其實我是怕死的,因為我能來到這兒,讓我開始相信,世間是有神有鬼的,我如此的死法,死後回到什麽地方去,這個想法讓我害怕。我不想再次經曆今生這樣的痛苦,失去才知道珍惜。


  顧展延如果知道我以這樣的方式來救千儀,他或許會抱憾終生,又或許不會。他是如何料準我會用易容術換走千儀,又是怎樣如明宏所說的欺騙我的,都不重要了。當我親耳聽見他說出“若是我連自己要守護的人都保不住,我這個長懌侯還當來作甚!”的話,親眼看見千儀左手的血玉鐲子時,我頓時明了,顧展延為了千儀,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更遑論我的性命。我捫心自問,我怨顧展延嗎?其實答案是否定的。這本來就是我要的結果,明宬一離開,我就想隨他去了,隻不過推遲了幾年,既然能用我早已該死之命來換取千儀的兩條人命,我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兒,我將手中的火把扔在地上,平躺在床上。火苗順著地上的酒香,眨眼間溢滿了房間的地板,火苗竄得很高,很快又爬上了柱子、家具,劇烈燃燒的濃煙開始升騰。感覺身下有點熱,火苗在床底下著隔著厚厚的玉質床板撩撥我背部的神經。我怕疼,我不想被活活燒死,於是又劃開了左手的動脈血管。


  明宬,我來了,你在哪兒。你說,我是不是瘋了,我可以找一具屍體來代替千儀在這兒被燒焦,如此,等火燒盡,也會留下一具骸骨。可是我不,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受苦,我要你出來見我,明宬。


  煙霧越來越濃了,我的眼睛被熏得不聽使喚地湧出了眼淚,意識也越飄越遠。


  我想,等這場大火燒到盡頭,人們就會發現將軍府變成一堆灰燼,所有屬於將軍府的榮辱都在驍驥大將軍的“通敵叛國”和千儀公主的殉情中消逝。留下來的,或許隻是將軍府中的一具具的骸骨;又或許過了不久之後,這堆廢墟上又會建起一座豪宅,這樣的話,莫君銳和明千儀的故事,就再也沒有存在過的證據了;幸運千百年後如果還能被人提起的話,怕也隻是落一聲歎息,歎莫君銳負了國,負了家,負了那個一片癡情的千儀公主。


  至於我,一個名叫亂紅的婢女,是沒有人會知道的。也好,我本來就不是這裏的人。想到這,我突然笑了,“生也空,死也空,人生漫漫一場空”,這話真準,不知隱冥現在在哪兒,如果我能再見他一次,一定告訴他,他真的是活神仙,因為我們幾個人的命運,順著他的話,幾乎一一應驗!


  我的雙眼已經模糊,到處都是紅色跳動的火苗,耳邊皆是劈啪的木料燃燒的聲音,分不清是熱是冷還是疼……如身在煉獄一般。一聲巨響,似乎是房梁倒了,我猛地睜開眼睛,似乎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沒入火海之中。


  是不是他來了?我來不及多想,頭部似被硬物砸中,一陣劇痛,失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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