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意已決偷梁換柱
事情已經到了沒有退路的地步了。
顧展延怒氣衝衝地趕跑了那夥人,可是千儀這邊已經糊弄不過去了。我們隻能和盤托出,莫君銳的判決,她的身孕,除了莫家會出禍害天儀的妖孽一事,其餘的都說了,包括楊副將父子說的劫獄的事。千儀聽完隻是一言不發地走了,關上房門把自己鎖了起來。
那個大夫,是被樂然王的人帶進府裏的,一個時辰後就鼻青臉腫地出來了。顧展延說他見事情瞞不住了,隻好破釜沉舟。到了莫家軍兵營,和莫君銳的忠實部下深談了一次,意見驚人的一致,劫獄;實在不行,就反了,反正如今的皇上已經成了樂然王的傀儡了。
“你是不是瘋了,劫獄、造反,”我聽顧展延說著他們的計劃,實在聽不下去了,“你不是口口聲聲作為守護家族,不能插足皇室的鬥爭嗎?你如此造次,就不怕弄巧成拙。”
“君銳和千儀都命懸一線了,你要我如何。”顧展延激動了,“如果我連是非黑白都置之不顧了,隻替明氏子孫守著這個岌岌可危的江山,有什麽意義。若是我連自己要守護的人都保不住,我這個長懌侯還當來作甚!”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心底的感受,莫君銳是他的兄弟,明千儀是他的刻骨愛人,他不能趁火打劫。退一萬步講,他若要單救千儀,隻怕易如反掌,可是莫君銳死了,千儀不會獨活。顧展延,你顧家世代的使命你都可以不顧了,你很為難是嗎,你痛不欲生了嗎?
“為免夜長夢多,我們決定三天後的重陽夜裏動手,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具體要如何做,這幾日,你要好好照顧千儀。”顧展延說完就走了。
更深露重,人走茶涼。我依舊坐在院子裏,看著天邊如眉新月,心中越發明朗。
如果非得有人為這件事送命,這個人隻能是我。想起隱冥的話,如果此事就是我的宿命終結點,我也就隨著上天的安排一一實踐了;否則我也不會死,他不是說了嗎,我的使命未了之前,我就是萬箭穿心也不會死。我不怕死,我隻怕世上再無我眷戀的人,讓我一個人孤獨至死。
可是今晚發生的事情依然很不尋常。
那個黑影來去匆匆,我把他和消失了三年多的黑衣人聯係起來,可是是他嗎?青花鎮的那個夜裏,黑衣人帶著獨孤霜兒走了之後,獨孤雙姝從此就在江湖名冊上除名了。而黑衣人也再沒出現過。假若我沒看錯的話,黑影的武功在黑衣人之上。他來得及時,為我們解了困境;走得也及時,避免了和顧展延的碰麵。
而那個妖道,他和他的嘍囉被顧展延攆跑,臨走前他經過我身邊時,我的左手一陣針紮似的疼,我還沒來得及喊疼,他已經被一道黑色的光甩飛了幾丈遠,口吐鮮血。黑色的光來自我的左手,這一次大家都看到了,還以為我有什麽神功。紅顏淚又有反應了,我不知道該悲或喜。我肯定,妖道肯定是在紮我的針上施了什麽害人的妖術,否則紅顏淚不會反應如此之大。
一陣夜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一個黑影出現在我跟前,我又嚇了一大跳:“你你是誰,想幹什麽?”
“我隻是想來告訴你,別做傻事。”黑影淡淡地說,聲音很陌生。他怎麽知道我想做什麽,我都不知道要做什麽。
“國師的人在的時候,是你挺身相救嗎?”我問他,“你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轉個身,背對著我說:“在下隻是和莫將軍有過命之交,見不得人在將軍府撒潑。”
“你是黑衣人對不對?你不要騙我了,你一現身就解了我的困,你分明就是為我而來的。而且你也沒救下長公主,長公主是莫將軍的夫人。”我抓住細節,盤問他。“你們江湖中人怎麽就那麽喜歡故弄玄虛。”
“在下如今確實穿了夜行衣,不過不知姑娘說的黑衣人是不是在下。”黑影說著,仿佛有了幾分笑意。“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規矩。姑娘請記著,別插手將軍府的事,自會有人救他們的。在下告辭了。”
“喂!”我喊了一聲,他已隱沒在夜色中。他說的有人會救將軍府的人,是誰?應該不是指顧展延他們的計劃,這麽說,江湖上也有人要救他們了?可是,在我看來,無論是誰來救人,都不好辦,就莫君銳還好辦,他本身就武功高強。而千儀呢,弱女子一個,還有了身孕,無論如何,都隻能是拖累人的主兒。我心生一計,想必此計一施,一勞永逸。
其實隱冥上次留給我的話,我沒法一一相通,他說我的穿越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了千儀,又說長懌侯還有事瞞著我,到底什麽意思。千儀確實是我的使命嗎,顧展延又瞞了我什麽,為什麽沒人能把事情清楚明白地告訴我?
可是無論如何,就這麽辦吧。最簡單的方法,往往最可行。說不定如此一來,我就徹底解脫了。
天一亮,我備好上墳的什物,往天儀皇家陵園走去。天色尚早,商販尚未開始做生意,路上幾乎沒什麽行人。
一路上,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跟著我,可一回頭,又什麽可疑的人都沒有。難道是我多心了?可想到那次被擄,我心有餘悸,不由得提高警惕。我一邊走一邊想,是不是將軍府被人監視了?是的話也不奇怪,如果樂然王要趕盡殺絕的話,一定會密切留意將軍府的一舉一動的。又或許是紅顏淚?妖道國師能奉樂然王的命在皇帝身邊裝神弄鬼,想必也有點能耐,他試探我,估計也是知道紅顏淚的傳說的。若是如此,那就麻煩了。我拔下頭發上的玉簪,攥在手裏,繼續往前走。
不知不覺,已經看見皇陵的牌坊了,精神一下子放鬆了,沒事,原來是我多心了。守黃陵的是一個老太監,我說明來意,往他手裏塞了一錠銀子,他笑嘻嘻地放我進去了。
林婕妤的墓和明宬的衣冠塚相鄰,兩母子孤零零地葬在皇陵的北邊,仿佛不是明氏皇家人。我擺好帶來的祭祀品,給林婕妤上香敬酒;拜過之後,看著明宬的衣冠塚,無言地跪坐在旁邊,下意識伸手描著墓碑上的字,一遍又一遍……許久,我忽然覺得這樣很傻,就停了手。
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起來。明宬,我發現我已經可以很坦然的麵對你的離去了,偶爾想起你,心裏不再痛了,隻剩下無休止的思念,那麽多年了,你還在等我嗎?我不知道我的坦然,是不是來自我昨夜做的決定。無論你會不會等我,無論你要如何怨我不惜命,後果我都甘之如飴。亂紅,負擔不起你留下的一生遺憾,要尋你去了,一舉多得,也算報答了太後和千儀多年的知遇之恩以及,顧展延的友誼。隻望你不要不理亂紅……
驀地,一陣淡淡的醉人的香味,伴隨著早晨的風飄來,我仿佛有了幾分迷糊。繼而一陣隱隱約約的琴聲傳來,聽在耳中,如入極樂世界,讓人心馳神往。我恍恍惚惚之間閉上了眼睛。
再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人間仙境。遠處,瀑布如煙如霧,深潭的水緩緩流動,我站在小河邊,看四周綠意盈盈,五色的小野花開滿山穀,花中蜂蝶飛舞,林間鳥兒低吟淺唱,眼前的一切都籠罩一層薄霧中,美得十分不真實。
悠揚的琴聲傳來之處,在我的身後,循聲一轉身,我潸然淚下。
遠處岸邊的茅草亭中,一個白衣男子神情專注地垂首撫琴,琴案上香爐嫋嫋生香,亭前紗幔在微醺的風中翻飛,此情此景,與我在林泉齋中初見六皇子時如出一轍。我提起裙擺奔了過去,撩起亭前白紗,明宬泉水般清澈的眸子映入眼簾,電光火石間,四目相對,彼此都失了言語。
良久,我清醒過來,這一定是夢,我使勁兒地掐了掐自己的臉,哎喲一聲,我喊了出來。
“傻丫頭,是我。”明宬止了琴音,走到我跟前,笑靨如花,“真的是我。”
我顫抖著伸手探向他的臉,手伸到一半,又閉上了眼睛,生怕碰到的是一個虛影。可是,我真的觸到他的臉了,溫熱的臉,微微笑著的臉!我睜開雙眼,流著淚撲進了他懷裏。“真的是你,你終於肯見我了,明宬,明宬!”
明宬有點猝不及防,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輕輕地擁著我說:“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我靜靜地抱著他,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花香,感覺很窩心,淚卻依舊無聲地流著,如此的相見,我夢見了無數次;可是每一次都撲了空,明宬隻是一個虛幻的影子,隻長久地存活於我的幻想世界裏。如果這還是夢,請讓我一輩子不要醒來。
“亂紅,答應我,不要做傻事好嗎?好好活著,等我來接你。”明宬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聲說道,“好嗎?答應我。”
我把埋在他懷中的頭抬起來,看著他,任性地說:“我不,除非你答應我從此一刻也不再離開我。”
“亂紅乖,聽話好嗎,等我把事情辦妥,我們就永遠地離開如今紛繁的生活,到一個沒有煩擾的山明水秀的地方生活好嗎?”明宬像哄孩子似的哄著我,我依舊使勁兒地搖頭,緊緊地抱著他,我知道,一旦我放手,他就會離我而去的。
他抓開我緊緊抱著他的手,輕輕地放在胸前握著:“我該走了,亂紅,你一定要聽話,要等我,我不會騙你的,相信我。”
“我不!”我淒厲地喊著,可明宬的身體慢慢向後移去,我用盡畢生的力氣,想抓緊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從我的指尖滑走了。“明宬,你回來,不要拋下我!”
我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一躍而起,是個夢!淚水依舊掛在臉上,我拭幹眼淚,站起身四周看了看,哪裏有明宬的痕跡,隻有一個個高大的墓碑仿佛在恥笑著我倉惶。
“果真是你。”一個嘶啞的男聲在我身後傳來,我一轉身,嚇了一跳,一個坐在木質輪椅上的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正陰森森地看著我。
“老人家,您,您是?”我顫巍巍地問。
“哈哈,老人家,江珊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白發人冷笑道:“不對,我想我還是該叫你亂紅姑娘吧。”
他如何認得我?這老人家有幾分麵善,我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啊,是明宏。這個被我親手設套害得生不如死的人,幾乎被我忘記了的人,如今鬼魅般地出現在我跟前。他被皇帝挑了腳筋,想必也不能再害人,我定了心神問:“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我還能如何,廢人一個,隻是苟延殘喘,看著我敬愛的父皇如何一步步被他的四皇弟推進深淵。”他依舊冷冷道,卻沒了暴戾之氣。
他竟也知道樂然王的謀反之事,看來他也不是吃素的,哼,都這樣了,還心係天下,想必,如果不是敗在我的手裏,如今的熱鬧,他也會湊一份。
明宏又接著說,沙啞的聲音猶如魔鬼發出的一般:“你知道嗎,當我得知亂紅宮女是個絕世美女又得知亂紅又是江珊時,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可是,哈哈,當我發現,你被人耍得團團轉,可你還把那人敬若天人時,我就斷報仇的念想,我要好好活著,看著你死在自己的自作聰明裏!”
“你什麽意思?”我對他的話深感疑惑。沒想到,他能耐不小,都到了這田地了,對一切竟還了如指掌。“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
“信不信由你。不怕告訴你,那個人就是顧展延!你的長懌侯!”他很狠,也學聰明了,知道報複一個人,摧毀他的信仰,比殺了他要痛快勝過無數。
我冷笑幾聲說:“三皇子這招反間計恐怕奏效不了了,如果您不要亂紅的小命,亂紅就此告辭了。”
我在明宏的仰天大笑中走出了皇陵,可是心裏卻確實被他影響了,因為隱冥也曾說過,顧展延有事瞞著我。